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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魂魄,正在被那只蛊虫吞噬!”

叶知秋的声音不大,却好似一记重锤,砸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头。我看着倒在武胜怀里,浑身忽冷忽热,皮肤下有黑色代码纹路游走的阿King,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了。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同意他那个冒险的计划,如果我能更果断地阻止他,他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种混杂着悔恨和无力感的冰冷情绪,从我的脚底板一直窜到天灵盖。

“都怪我……都怪我……”武胜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眼眶通红,声音里满是自责。他不停地用手去搓阿King冰冷的手,试图给他一点温度,可那只是徒劳。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叶知秋厉声喝止了他,但她颤抖的声线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她转向我,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文渊,你……你的力量,能不能……”

我明白她的意思。可我尝试过了,我的力量探入阿King体内,就像泥牛入海,瞬间就被那股混乱邪异的数据流冲散,根本无法触及核心。那只数据蛊虫,它的本质超出了我目前能理解的范畴。

“没用的。”我艰难地摇了摇头,喉咙干涩得发痛,“那东西,黏在他的精神核心上,我分不清哪个是蛊虫,哪个是他的意识。”

绝望的气氛,在问事馆内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陈景瑞,忽然哼笑了一声。

“现在知道怕了?之前不是还挺有骨气的吗?”他的风凉话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我豁然抬头,双眼赤红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有办法?”

我的语气很冲,因为我心里清楚,这个家伙既然能点出“数据蛊虫”这个名字,甚至能指导阿King入侵,他知道的绝对比我们多得多。他就是我们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哪怕这根稻草上沾满了毒药。

陈景瑞对上我的目光,脸上那副欠揍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评估。

“办法嘛,倒也不是没有。不过,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去拿。”他慢悠悠地说着,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这种数据蛊虫,是‘青衣护法’的得意之作,结合了南洋降头术和最前沿的生物信息技术,本质上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寄生体。一旦植入,它会以宿主的精神能量为食,不断复制、污染,直到将宿主的灵魂彻底转化为它的数据巢穴。常规的物理手段和普通的法术,对它都无效。”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们心沉一分。

“别卖关子了,直接说!”武胜吼道,他已经快要失去耐心。

“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陈景瑞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我身上,“以魂引魂,强行剥离。简单来说,就是需要一个精神力足够强大的人,进入他的意识空间,找到那只蛊虫的本体,然后把它硬生生拽出来。”

他的话让我们所有人都愣住了。进入一个被数据蛊虫污染的意识空间?那和主动跳进一个正在高速运转的绞肉机里有什么区别?

“这……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叶知秋脸色发白。

“当然有区别。”陈景瑞摊了摊手,“送死是百分之百会死,而这个办法,大概有……半成的成功率吧。前提是,进去的那个人,得是我们当中精神力最强,而且和方九霄力量同源的那位。”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我就是那个人选。这一点,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这个办法听起来疯狂,但逻辑上却说得通。数据蛊虫是精神层面的东西,要对付它,只能深入到同一个层面。只是,这个代价……

“我……”我刚要开口,叶知秋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急切地说道:“等等!白老先生!粤剧老倌白云升!”

我一怔,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人。

“我记得我们走的时候,白老先生拉着我,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叶知秋努力回忆着,语速飞快,“他说,‘九霄公当年的东西,不止一本戏文。他老人家的脾气,怎么可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当时我没在意,现在想来,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们什么?”

白云升!那个守护着《祭神令》手稿的粤剧泰斗!

我的心里猛地亮起了一盏灯。一个活了八十多年,一生都痴迷于粤剧和方九霄传说的人,他知道的秘闻,绝对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沈琬的号码,让她用最快的速度帮我接通白云升老先生的电话。

几分钟后,电话接通了。我用最简练的语言,向电话那头的老人描述了阿King的症状,特别是皮肤下游走的黑色代码纹路。

“什么?!”电话那头,白老先生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充满了惊骇,“是‘墨线咒’!是‘青衣’的手段!作孽啊,他们竟然把这种邪术用在了活人身上!”

“老先生,您知道怎么解吗?”我急切地追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只听得见老人粗重的喘息声。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他才用一种疲惫而决绝的口吻说道:“解法……我不知道。但九霄公,或许留下了线索。城西,有一座荒废了几十年的红船戏台,是当年九霄公最喜欢去的地方。他曾在那戏台下,亲手砌过一方砖。你们……去那里看看吧,或许……能找到一线生机。”

挂掉电话,我把老先生的话转述了一遍。

“红船戏台?”陈景瑞挑了挑眉,“有点意思。那个地方的风水格局很特别,是‘金盆照月’之局,最适合藏匿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别废话了,马上出发!”我当机立断。

武胜小心翼翼地将阿King安置在问事馆内堂的卧榻上,叶知秋给他盖好被子,又在他身边布下了几张安神的符纸,虽然明知作用不大,但总归是份心安。

随后,我们三人,加上陈景瑞这个不请自来的“顾问”,驱车直奔城西。

那座红船戏台,坐落在一片早已废弃的旧城区里,周围杂草丛生,断壁残垣。戏台本身是木质结构,历经风雨,油彩早已剥落,只剩下腐朽的骨架在夜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好似在诉说着往日的辉煌与如今的凄凉。

“就是这里了。”陈景瑞下了车,环顾四周,点了点头,“煞气、怨气、灵气,三气混杂,果然是个好地方。”

我们没有理会他的神神叨叨,按照白老先生的指引,直接走上了那座破败的戏台。戏台的木板大多已经腐朽,踩上去咯吱作响,好几处地方都露出了黑洞洞的窟窿。

“他老人家说,亲手砌过一方砖。”我蹲下身,开始仔细检查戏台的地板。

“不用那么麻烦。”陈景瑞走到戏台正中央,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戏台是演给神看的,最重要的位置,就是通天达地的中轴线。如果我是方九霄,要藏东西,只会藏在这里。”

他一边说,一边用脚跟在某个点上,按照某种奇特的韵律,不轻不重地跺了三下。

“咚……咚……咚……”

三声闷响过后,我们脚下的地板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机括转动声。紧接着,陈景瑞画圈的那块区域,一整块地板竟然缓缓向下沉去,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入口。

入口下面,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阶,蜿蜒着通向未知的黑暗。

我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期待。我走在最前面,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当先走了下去。

石阶不长,走了大概二三十级,就到了底。下面是一个不大的密室,约莫十来个平方,四周都是青砖砌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木料和灰尘的味道。

密室中央,摆着一张同样腐朽的木桌,桌上,静静地躺着几样东西。

一支样式古朴的玉簪,簪头雕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玉兰,入手温润。

半卷泛黄的绢布,上面用朱砂绘制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和线路,看起来像某种阵法的图谱。

还有几件零碎的旧物,一枚铜质的镇纸,一方干涸的砚台,似乎只是主人随手搁置于此。

我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那支玉簪吸引了。不知为何,看到它的瞬间,我心里就涌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支玉簪拿了起来。

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玉簪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晕眩感直冲我的脑门!

眼前的景象猛地一变,破败的密室消失了。我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戏台上,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喝彩声、叫好声如同潮水。

而我,或者说,我所附身的这个人,正站在戏台的中央。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衫,身形挺拔,面容看不真切,但那份遗世独立的孤高气度,却让我无比熟悉。

是方九霄!

我看到他抬起手,手中握着的,正是我刚刚拿起来的那支玉簪。他没有理会台下的喧嚣,只是抬眼望向戏台之上,那用无数梁柱和斗拱构筑起来的、幽深黑暗的穹顶。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那层层木梁,看到了更深邃、更恐怖的存在。

“孽障,此地非你久留之所。”一个清冷而威严的声音,从我的胸腔中发出。那不是我的声音,那是方九霄的声音。

紧接着,我看到他动了。他以自身为中心,脚踏七星,手捏法诀,口中吟唱起一段苍凉古奥的曲调。那曲调,和《祭神令》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复杂、更加宏大。

随着他的吟唱,我胸口的那块玉佩,他手中的玉簪,以及他自身的血脉之力,三者呼应,引动了冥冥之中的天地能量。一道道肉眼看不见的光华,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以他为笔,以天地为纸,在整个戏台上空,勾勒出一个巨大而繁复的金色阵图。

那阵图缓缓旋转,散发出镇压一切的威严。戏台穹顶的黑暗深处,传来一声不甘的、充满恶意的咆哮,但那声音在金色阵图的压制下,越来越弱,最终归于沉寂。

做完这一切,方九霄的身体晃了晃,脸色也白了几分。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玉簪,轻声叹息:“以身做饵,以血为祭,终非长久之计……”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我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间阴暗的密室里,手中握着那支冰凉的玉簪,额头上全是冷汗。

“文渊,你怎么了?”叶知秋和武胜都围了过来,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我看到了。”我喘着粗气,将刚刚看到的景象,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所有人都被这个信息震住了。方九霄,竟然曾在这里,以自身为引,布下大阵,封印过某个恐怖的存在。

“原来如此。”陈景瑞拿起桌上那半卷阵法图,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这上面记载的,就是他当年布阵的手法。利用声音,也就是戏文作为咒令,以他方氏的血脉作为引信,再以特定的法器,比如你那块玉佩或者这支玉簪,作为能量的转换核心,从而调动天地之力。”

他指着图上的一段文字:“这里也提到了,此法威力巨大,但反噬也极强,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所以他才说‘非长久之计’。”

叶知秋也凑了过去,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本线装的古籍,快速翻阅起来。那是她叶家的传家之物,记载了无数岭南秘闻。

“找到了!”她忽然指着古籍上的一段记载,又对比了一下阵法图上的朱砂文字,惊喜地说道,“这阵法是真的!我们家的记载里提到过,方九霄祖师爷有一套秘法,名为‘缚神咒’,能以精神力沟通天地,驱邪缚魅。这里,你看,这段咒文……‘以魂引魂,驱邪缚魅’,和我家古籍里的描述一模一样!”

她抬起头,眼神发亮地看着我:“文渊,这或许就是救阿King的方法!陈景瑞说的没错,我们可以用这段咒文,进入阿King的意识里,把那只蛊虫抓出来!”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希望,就在眼前。虽然这条路充满了荆棘和未知,但它终究是一条路,而不是一堵绝望的墙。

“干了!”我没有丝毫犹豫,做出了决定。

这是我欠阿King的。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他拉回来。

“好。”武胜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坚定,“老陆,你放心去,我跟知秋在外面给你守着。谁他妈敢来捣乱,我先拧下他的脑袋!”

我们立刻带着玉簪和阵法图,火速赶回问事馆。

阿King的情况比我们离开时更糟糕了。他身上的体温已经降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嘴唇发紫,皮肤下的黑色代码纹路游走得更加迅速,甚至开始在他脸上汇聚,隐隐要形成一个邪异的符文图案。

时间不多了。

我让武胜守在门口,叶知秋则在房间四周布下防御的符阵,以防万一。陈景瑞抱臂站在角落,像个事不关己的看客,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我手里的阵法图。

我深吸一口气,盘腿坐在阿King的床边。我将那半卷阵法图铺在面前,又把那支白玉兰簪子和我胸口一直戴着的玉佩放在一起。

我闭上眼,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着刚才在幻象中看到的一切——方九霄的每一个动作,他吟唱的每一个音节。

“陆兄,提醒你一句。”角落里,陈景瑞的声音幽幽传来,“‘以魂引魂’,进去之后,你看到的一切,都可能是蛊虫制造的幻象,包括你自己。守住本心,别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将精神集中到了极点。

我伸出左手,按在阿King冰冷的额头上。同时,右手握紧了那块开始发烫的玉佩。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我开始吟唱。那段来自方九霄记忆深处的古奥咒文,从我的口中流淌而出。这一次,我不再是无意识地模仿,而是主动地、有意识地去调动体内的力量。

我的精神力,顺着咒文的引导,探入阿King混乱不堪的意识空间。

轰!

和上一次的浅尝辄止不同,这一次,我整个人的意识都被拽了进去。

眼前不再是问事馆的内堂,而是一个由无数扭曲的代码和尖啸的电流组成的风暴世界。无数的“0”和“1”组成了灰色的锁链,将一个模糊的人影捆绑在风暴的中心。那个人影,正是阿King!

他的意识体已经非常虚弱,好似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而在他身上,盘踞着一只巨大无比、由纯粹的恶意和数据碎片构成的怪物。它就像一只附骨之蛆,无数的触手深深扎根在阿King的意识核心里,疯狂地吸食着他的精神能量。

那就是数据蛊虫的本体!

“阿King!”我大吼一声,凝聚起我的精神力,化作一只金色的大手,朝着那只蛊虫抓了过去。

“嘶——!”

蛊虫感受到了威胁,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它猛地转过头,那张由无数乱码构成的脸上,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了一只血红色的、充满暴虐和贪婪的独眼。

它放弃了对阿King的吸食,转而将所有的触手,都朝着我狠狠地抽了过来!

我急忙用精神力构筑起一道屏障。但蛊虫的反抗比我想象的要激烈得多。那些数据触手抽打在我的屏障上,每一击都让我的大脑嗡嗡作响,意识仿佛要被震散。

这家伙,在阿King的意识空间里,就是绝对的主宰。它能调动这里所有的混乱能量为己用。

我陷入了苦战。我的精神力在飞速消耗,而对方却越战越勇。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头脑深处传来一阵阵要被撕开的痛楚。

陈景瑞说得没错,我把自己搭进来了。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意识即将被这片数据风暴彻底吞噬的时候,我的脑海深处,那段属于方九霄的记忆,又一次浮现出来。

不是模糊的片段,而是无比清晰的画面。

我“看”到他站在高山之巅,对着云海吟唱,天地之力随之呼应。

我“看”到他站在古戏台上,以身为阵,封印邪魔,那份睥睨天下的气魄。

一种明悟,忽然涌上我的心头。

我不是在借用他的力量,我……就是他力量的延续!

我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发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如果此刻有人能看到我的眼睛,会发现那里面不再是陆文渊的挣扎和痛苦,而是一种古老、深邃、看透了万古岁月的威严和平静。

我口中吟唱的咒文,音调陡然一变。不再是生涩的模仿,而是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每一个字,每一个音,都蕴含着一种言出法随的奇异力量。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庞大、精纯的能量,从我血脉的深处,自发地涌了出来!

“敕令——缚!”

我吐出一个字。

这一个字,好似九天之上的神明法旨,在这片混乱的意识空间里,掀起了万丈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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