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对接通道里，泛着金属特有的幽光。
赤练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她能听见自己作战靴踩在甲板上的回响。
也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
通道的另一端，一个身影早已等候。
西林帝国海军上将，弗朗茨。
他屏退了所有随从。
独自一人，站在阴影里。
他的军装笔挺，但脸上的沟壑，却比军装上的褶皱更深。
“赤练将军。”
弗朗茨的声音沙哑。
没有寒暄，没有试探。
两人刚一见面，气氛就异常凝重。
弗朗茨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里不安全。”
“我的船上，有最高等级的信息屏蔽力场。”
赤练没有犹豫，跟着他走进了那艘不起眼的外交舰。
舰桥内，空无一人。
只有中央的全息星图，散发着幽蓝色的微光。
弗朗茨将军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反监听协议。
一圈无形的能量场，将整个舰桥包裹。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还有……这份绝望。”
弗朗茨转过身。
他没有调出任何数据报告，或军事文件。
而是直接播放了一段，经过了十三重加密的绝密影像。
画面出现。
那是一片熟悉的，由孢子云构成的意识集合体。
伊科斯伊达。
它们正与一个形态扭曲、散发着恐怖灵能波动的生物，进行着“交流”。
那生物赤练认得。
是在情报手册里被标记为“极度危险”的。
虫群高级单位，【脑虫】。
经过处理的翻译器，将它们那非人类的交流内容，转换成了赤练能听懂的语言。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淬毒的冰锥。
狠狠刺进她的骨髓。
【伊科斯伊达集合体】：“银河共同体的防线部署图，已全部同步。”
【伊科斯伊达集合体】：“如您所见，他们的主力，被牵制在南河三、英仙座、天鹰座三个方向。”
【伊科斯伊达集合体】：“这是一个巨大的空当。”
【脑虫】发出了一阵扭曲的精神波动。
那波动里，充满了贪婪与残忍。
翻译器将其解析为：“美味的……给养。”
【伊科斯伊达集合体】：“是的，伟大的意志。”
【伊科斯伊达集合体】：“我们将为您引路。”
【伊科斯伊达集合体】：“绕开他们所有的前哨站和防御矩阵。”
【伊科斯伊达集合体】：“直抵那些最肥美、最没有防备的行政世界。”
【伊科斯伊达集合体】：“我们渴望……融入您的荣光。”
影像，到此结束。
舰桥内，死一般的寂静。
赤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她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一滴滴落下。
背叛！
赤裸裸的，令人作呕的背叛！
那些在议会上，言辞恳切，高呼着“为了银河”的“圣母”。
那些接受了李辰最多援助，享受了最多技术红利的“盟友”。
转过头。
就把屠刀，递到了敌人的手里！
它们要充当带路党！
要把数万亿同胞的生命，当成献给“神”的祭品！
“为什么？”
赤练的声音，冷得能冻结灵魂。
弗朗茨将军的脸上，露出了无法形容的痛苦与决绝。
“因为它们信奉一种极端的‘融合主义’。”
“它们认为，所有独立的个体意识，都是一种原罪。”
“是一种必须被修正的‘错误’。”
“所有生命，都应该回归同一个伟大的意识母体。”
“在它们眼中，虫群的母皇，就是那个‘神’。”
“是能带领它们完成‘终极升华’的，唯一真理。”
弗朗茨自嘲地笑了笑。
“它们背叛银河，是为了让自己的文明……”
“获得永生。”
赤练闭上了眼。
她强忍着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想要将整个伊科斯伊达集合体都挫骨扬灰的杀意。
她知道，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这些证据，你怎么拿到的？”
弗朗茨将军的脸上，痛苦之色更浓。
“我的舰队里，有一位通讯官。”
“他的种族，与伊科斯伊达的孢子结构，有万分之一的基因相似性。”
“这让他能极其微弱地，接收到它们的部分内部通讯。”
“他发现了这个秘密，然后报告给了我。”
“就在三天前。”
弗朗茨的声音，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和他的家人，被伊科斯伊达的‘净化者’，灭口了。”
“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而我的母星……”
弗朗茨调出另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伊科斯伊达“献祭”给虫群的名单。
他的母星，西林IV，赫然在列。
就在下一批。
赤练明白了。
这已经不是什么阵营的选择，也不是什么政治的博弈。
这是最纯粹的，为了生存的挣扎。
“我需要所有证据。”
“包括你说的那个，它们的秘密通讯频率。”
赤练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
弗朗茨点了点头。
他将一枚数据芯片，郑重地递到赤练手中。
“所有的一切，都在里面。”
完成情报交接。
弗朗茨将军后退一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
然后，对着赤练，行了一个无比标准的，西林帝国的军礼。
“将军。”
“我把文明的命运，交给你了。”
说完，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转身，消失在舰桥的阴影中。
那艘不起眼的外交舰，决然地脱离了对接。
跃迁，离开。
仿佛从未出现过。
赤练紧紧握着那枚滚烫的芯片。
她立刻以最高加密等级。
将这份足以颠覆整个战局的情报。
传送给了远在【不落之城】的李辰。
……
与此同时。
赫拉星系。
【达摩克利斯之剑】计划的第一步，诱饵，已经入场。
佯攻，打响！
“冲啊！”
“为了监管人阁下！”
“为了积分！为了剃刀级！”
独眼龙佣兵驾驶着他刚刚换上的【哨兵】制式突击舰，疯狂地咆哮着。
他将战舰的能量护盾，开到了最大。
第一个，冲进了虫群的外围防线。
在他身后，是数千艘涂装着各式各样海盗、佣兵徽记的战舰。
这群乌合之众，此刻却爆发出比正规军更狂热的战意。
惨烈的战斗，瞬间爆发。
炮火，将黑暗的宇宙照亮。
在所有单位都被这疯狂的战斗所吸引时。
没有人注意到。
无数如同尘埃般的，看不见的纳米无人机群。
借着爆炸的掩护，如同幽灵。
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赫拉星系那颗“生命摇篮”的浓密大气层。
……
【不落之城】，归墟王座。
赤练的绝密情报，出现在李辰面前。
娜塔莉亚的全息投影，瞬间变得极不稳定。
“背叛！它们怎么敢！”
马库斯更是暴跳如雷。
“首席！我现在就带兵去平了它们！”
“必须马上调整计划！清除内鬼！”
将领们群情激愤。
然而。
端坐于王座之上的李辰。
在看完了这份足以让任何一个领袖都寝食难安的情报后。
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甚至……
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玩味而冰冷的笑。
这极致的反差，让整个指挥中心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表情，看着他。
天大的危机面前。
他竟然笑了？
李辰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
他只是打开了与赤练的单线通讯。
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命令。
“很好。”
“现在，切断和我的所有联系。”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按原计划，返回你的舰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