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如纱,笼罩着皇陵深处那座孤寂的偏殿。冷月斜照,青砖地上浮起一层薄霜,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在这片死寂之中。苏锦年跪在太子妃棺前,指尖轻抚那具尚未合盖的遗体,目光却凝在她颈侧一道极细的红痕上——那不是伤,是线。
一根绣线,自耳后穿入,沿着下颌蜿蜒而下,最终隐没于衣领深处,如同一条沉睡的赤蛇。
她屏息,用银针轻轻挑开那处缝合的丝线。布帛裂开的刹那,一股腐香混着檀腥扑面而来。可更令人窒息的是——太子妃的脸,在烛火摇曳中,竟缓缓“滑”开了。
一张皮,被精心剥离、翻折,像一幅展开的绣布,露出底下另一张脸。
眉骨高耸,唇线紧抿,眼角微垂,竟是宫中失踪三年的尚仪局女官柳含烟!
苏锦年猛地后退半步,掌心冷汗浸湿了针囊。这不是死亡,是伪装;不是入殓,是藏匿。有人以人皮为缎,以血为染,将一场谋杀织成了一场惊世骗局。
她颤抖着手取出随身携带的“焦绸”——那块曾被沈清砚从火场抢出的残布,其上纹路与这具“双面尸”的缝合走向完全吻合。回针十八式中的“叠影引”,本用于绣双面花鸟,如今却被用来缝合两张人脸,技法之精,堪称鬼工。
忽然,门外传来铁链拖地之声。
杜嬷嬷提灯而来,影子投在墙上,竟比她身形高出三尺,宛如厉鬼攀墙。她冷冷看着苏锦年:“你动了不该看的东西。”
“这具尸体,根本不是太子妃。”苏锦年强自镇定,“她是替身,真正的太子妃……早在三个月前就死了,对吗?”
杜嬷嬷不答,只将灯笼举高,火光映出棺木内壁密密麻麻的针脚——那些看似装饰的海棠花纹,实则是用朱砂混着人血写成的符咒,每一针都指向一个名字,每一线都缠绕一段冤魂。
“你以为你在查案?”杜嬷嬷低笑,“你不过是在替别人补绣最后一针。”
话音未落,殿外风起,吹灭了所有灯火。黑暗中,苏锦年听见无数细碎声响——像是针尖划过绸缎,又似指甲抠抓棺木。她摸出怀中金针,正欲防身,忽觉手腕一紧,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
那手没有脉搏。
她抬头,只见太子妃的“第二张脸”在幽暗中睁开眼,嘴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救我……”
可下一瞬,整具尸体轰然坍塌,化作一堆灰烬与断线。唯有那根贯穿面容的红线,悄然缠上她的腕骨,烙下一道猩红印记。
黎明破晓时,沈清砚策马赶到,只见苏锦年坐在废墟之中,手中攥着一片刻有“东宫密档·壬寅三月十七”的铜牌,眼神空茫如雪。
他蹲下身,拂去她发间的灰烬,低声问:“看到了什么?”
她望着天边初升的朝阳,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看见了,这个王朝最深的伤口——它被人用绣线缝了起来,但血,一直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