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小雨还在低头看那份通信记录,笔尖停在纸上。林青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青鸾”两个字上。
这代号不对。
他们用的都是新编密码,旧代号早就废弃了。可这份记录显示,昨晚三点十七分,有人从城西方向发出信号,内容只有四个字:“风起青鸾”。
林青把纸翻过来,背面是赵刚昨夜交来的巡逻日志。两份文件的时间线一对照,北营那边开始传闲话,正好是信号发出后四十分钟。
他明白了。
这不是内部问题,是外来的。
门被推开,赵刚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他脸色不太好看。
“林副司令。”他说,“我刚问完三队的新兵。他们说昨天半夜听到有人议论,说你要带人另立山头,不跟革命军走了。”
林青没说话,只是把那张通信记录推到桌面上。
赵刚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起来。“这个代号……我们不用这个很久了。”
“所以不是我们的人发的。”林青说,“是有人冒用,故意放消息。”
屋里安静了几秒。
赵刚低声说:“现在下面已经有动静了。南市那边有人说你在私藏粮食,准备自立门户。还有人说你跟外省军阀有联系,马上就要换旗。”
林青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城西的位置。“传话的人集中在哪个区域?”
“主要是西门一带,靠近集市和驿站。”赵刚翻开本子,“几个商贩模样的人活动频繁,但查不出底细。他们不住客栈,也不留姓名。”
林青盯着地图上的标记看了一会儿。那里是外来人员进出最频繁的地方,也是最容易混进间谍的口子。
他转过身。“命令下去,各营照常训练,不准提这事。谁要是带头议论,记下名字,别抓,也别吓唬,就让他继续说。”
赵刚愣了一下。“你是想……让他们把话说完?”
“对。”林青说,“我们现在动手,只能抓到嘴皮子。我想知道背后是谁在牵线。”
赵刚点头,快速记下指令。
林青又说:“让情报组调出最近七天所有进出城的登记名单,重点查三个条件:一是外地口音但自称本地人,二是没有固定住处,三是频繁接触士兵或百姓中爱说话的。”
“明白。”赵刚合上本子,“我亲自去盯。”
“还有一件事。”林青走到桌边,拿起那份通信记录,“把这个送去电讯室,让他们比对所有近期异常信号。我要知道‘青鸾’这个代号是从哪台机器发出来的,用了多久,有没有重复模式。”
赵刚接过纸张。“要不要通知其他将领?”
“先不急。”林青摇头,“现在消息还没扩散,一开会反而容易引起猜测。等我们摸清路径再说。”
赵刚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等等。”林青叫住他,“今天早饭照常送各营,标准不要降。让炊事班多加个菜,就说是我交代的。”
赵刚看了他一眼,懂了意思。这是让大家安心。
门关上后,林青坐回椅子,把桌上的文件重新整理了一遍。他抽出一张空白纸,写下三个词:谣言、信号、路线。
然后一条条画线连接。
过了十分钟,一个年轻通讯员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
“电讯室回的。”他说,“那个‘青鸾’信号是从一台老式发报机发出的,型号是三年前淘汰的那种。我们现在的设备都升级了,这种机器只有备用库房还有两台。”
林青抬头。“另外两台在哪?”
“一台在南仓封存,另一台……”通讯员翻了下手里的单子,“上周借给修理组了,说是调试用。”
“谁签的字?”
“技术员王德发。”
林青记下这个名字。
他又问:“这台机器能远程启动吗?”
“不能。必须手动接线,还得连电源。”通讯员说,“而且它没有加密模块,发出去的内容是明码,很容易被截获。”
林青明白了。
敌人不是靠高科技,而是靠熟人操作老设备,在大家以为最安全的地方动手。
他让通讯员把报告留下,然后起身走到墙边的布防图前。手指沿着西门到北营的路线划过去。
这条路上有三个岗哨,两个检查站,按理说不该有问题。
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昨天市集新增了一个卖茶水的摊位,位置就在第一道检查站旁边。摊主是个中年男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本地话,说是在外地跑商多年刚回来。
当时没人注意。
现在想来,那人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出现,收摊却比别人晚一个小时。足够他做完一次短频发报。
林青回到桌前,打开抽屉,拿出昨日的市集登记表。快速翻到第三页。
果然,那个摊位登记的名字是“李文远”,住址写的是城东老街七号。
他拨通内线电话,让后勤查这个地址。
五分钟后,回复来了。
老街七号是一间空屋,房东去年搬去了乡下,房子一直没租出去。
林青放下电话,眼神沉了下来。
假身份,老设备,定点传播。
这一套流程很熟,不是临时起意,是早就安排好的。
他重新铺开地图,在西门、北营、电讯修理组、市集摊位之间画了四条线。最后交汇在一个点上——信息传递的节奏。
每一次谣言出现,都在信号发出后的三十到五十分钟内。
说明城里有人接收,再用人传人的办法扩散。
这不是一个人在干,是一个小组。
林青写下新的命令:
一、不动声色控制市集西侧三个摊位,换上便衣盯梢;
二、查修理组近十天所有借用设备的记录,尤其是夜间使用情况;
三、让电讯室假装系统故障,切断老型号发报机的电源供应,看对方是否改用备用线路;
四、继续收集流言版本,记录每一个传播者的说话方式和时间点。
他把命令封进信封,等赵刚回来亲自交给他。
中午时分,赵刚回来了。
他进门就说:“西市那边越传越邪乎。有人说你已经在秘密练兵,准备割据一方。还有人说你拒绝听从总部调令,要把云州变成独立王国。”
林青听完,只问了一句:“谁最先说的?”
“一个叫刘三的搬运工。但他坚持说是听码头的人讲的。我们顺藤摸过去,发现最早是从一个修车铺传出来的。老板姓陈,以前在外地待过几年。”
林青点头。“让他继续说。别打断。”
赵刚有点犹豫。“万一影响太大,士兵动摇怎么办?”
“只要枪还在手里,人就不会乱。”林青说,“我们现在最怕的不是谣言,是打草惊蛇。等他们觉得计划成功了,自然会露出更多破绽。”
赵刚想了想,点头同意。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刚才我去了一趟电讯室。他们做了测试,发现那台老发报机如果接入改装电路,可以绕过主控台直接发信。而修理组上周确实提交了一份‘设备维护清单’,里面有相关零件采购记录。”
林青站起来。
“查那个提交清单的人。”
“已经查了。”赵刚说,“是王德发签字,但审批人是副组长周良。”
“周良什么背景?”
“本地人,父亲是小学教师,哥哥在铁路局工作。表面没问题。但他上个月请了三天假,说是要回乡探亲。可村里人说他根本没回去。”
林青把这三个名字写在纸上:王德发、周良、李文远。
三条线,指向同一个阴谋。
他把纸折好,放进衣袋。
“接下来怎么做?”赵刚问。
林青看着窗外。
外面阳光正强,街上人流如常。一个小贩吆喝着卖糖葫芦,孩子们围上去买。
看起来一切平静。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地下蔓延。
“等。”他说,“让他们把话说完。”
赵刚站着没动。
“你觉得他们下一步会干什么?”
林青缓缓开口:“等我相信了这些话是真的,自己动手清除异己。或者,等其他人逼我表态。”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
“但他们不知道,我看得很清楚。”
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通讯员。
他手里拿着一份刚收到的情报。
“北营又有新说法。”他说,“这次有人说,你已经派人去联络北方军阀,准备联手对付总部。”
林青接过情报,看了一眼。
上面写着:今日上午九点四十二分,士兵张勇在食堂提及,“林副司令不会跟着穷队伍耗下去”。同桌三人作证。
时间、地点、人物,清清楚楚。
他把纸放在桌上,手指轻轻压住一角。
风吹进来,纸页微微颤动。
林青没抬手去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