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信兵冲进帐篷的时候，林青正盯着墙上的排班表发愣。那人鞋底带进不少泥，一进门就滑了一跤，手里的信却抱得死紧。他爬起来第一句话是：“第三村的回信！昨天傍晚发的，今早到联络点，我一路没停。”
林青接过信，封口用的是普通浆糊，不是约定的红蜡。他拆开看了几行，抬头问：“还有别的消息吗？”
“没有。”通信兵喘着气，“就这一封。另外两个村子没动静。”
帐篷里原本站着几个等命令的士兵，听到这话都安静了。有人低头搓手，有人转头看小雨。小雨站在角落的油印机旁，手里还捏着一张没印完的手册。
林青把信纸摊在桌上，念出声：“已安顿。村中孩童愿学马步桩，老人围观不散。首日授‘防身三式’，无人驱赶。夜里有人偷偷练，我们没拦。”
念完他没说话，直接走到公告栏前，把信钉了上去。小雨立刻拿笔抄录副本，准备分发各营。
赵刚这时候从操场进来，听见动静就问：“真开始教了？”
“信在这儿。”林青指了指公告栏。
赵刚凑过去看完，嘀咕一句：“我还以为他们半道就被当成流寇打跑了。”
没人接话。
林青转身坐下，拿起战术笔记，在“传播进度”一栏写下：**第一阶段落地确认，安全窗口开启。**
当天下午，小雨带着新印好的手册去各营分发。她走了一圈回来，说有几个新兵私下议论，觉得这事太慢，不如直接拉队伍打仗来得痛快。
林青听完只说了一句：“让他们去看看旗杆底下那群孩子。”
那群孩子是从附近村子来的，每天训练结束就围在操场边看士兵练拳。现在已经开始跟着比划动作，虽然歪歪扭扭，但很认真。
第二天清晨，又一封信到了。
这次是第二个村子送来的，字迹工整，像是陈玄教过的那个识字兵写的。信上说，第一天晚上教学时，有地主家的管家出来骂人，说“深更半夜扎马步，成何体统”。但第二天早上，那管家自己来了，站在人群后面看了一会儿，临走前还问能不能让他儿子也学。
林青看完笑了下，提笔回复：“可以学，但要和其他人一起站队，不准特殊对待。”
小雨在旁边看着，忍不住问：“万一人家翻脸怎么办？”
“不会。”林青摇头，“他要是真反对，就不会让儿子来。这是试探，咱们接住就行。”
第三天，第一个麻烦正式找上门。
乡绅的信是托商队捎来的，语气严厉，说村民夜间聚集“形同结社”，若不停止，将上报县衙。随信附了一张名单，列了十几个参与者的姓名。
林青把信看了两遍，然后叫小雨拿《平民自强手册》复印件过来。他在手册第一页空白处写了几行字：“练拳者不犯人，正如持伞者不招雨。若觉其扰，请问村民为何自愿夜聚？非为造反，实因多年忍辱，今始知可自护。”
写完他让人把信和手册一起送回去，并叮嘱送信人：“一定要亲手交给那位乡绅，等他看完再走。”
四天后，回信来了。
乡绅的语气变了，说看了手册内容，确实只是基础动作，无攻击性。他还提到，邻村有人听说这边教拳，专门跑来打听能不能派人学习。
林青在笔记上记下：“火种已越界。”
小雨看到这句话，轻声问：“要不要给第二批加人？”
“不急。”林青说，“先统一标准。现在各地教的东西不一样，有的地方把发力动作放太大，像在耍把式；有个村甚至把‘转身压腕’改成游戏，小孩笑着玩，没一点实战感。”
当天晚上，林青叫来小雨和陈玄，在灯下重新修订教学守则。
第一条：不教杀招。
第二条：不收束修。
第三条：不议朝政。
然后设计了一份月度汇报模板，要求每支队伍每月提交三样东西：学员人数、典型事例、遇到的困难。
小雨连夜刻版，赶印新版手册。这次封面多了编号和签收栏，谁领了哪一本都能查到。
林青亲自写了第一封群发训令：“你们不是江湖客，是种子。风大时低头，土硬时扎根，只问耕耘，不争一时喧哗。”
第七天，一个老农走进营地。
他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左臂缠着脏兮兮的布条，走路一瘸一拐。门口哨兵拦他，他说自己是来找林教头的，为了讨本手册。
林青出来见他。
老农一见到他就跪下了，声音发抖：“我儿子在您那儿学过三天，后来回家教我们。前天夜里地痞来收保护钱，我用了那招肘击转身，挣开了。但他们打了我一顿，我还是逃出来了。”
林青扶他起来，请军医处理伤口。他让人拿来全套教材和急救包，一样样交到老农手里。
“您回去告诉村里人，想学的都可以来。”林青说，“或者我们派人去。”
老农哭着点头，嘴里一直念着“谢谢”。
这件事很快在营地传开。晚饭时好几个士兵围在一起讨论，说原来真有人靠这几招活命。
林青趁机召集骨干开了个短会。
他说：“他们不怕了，就是我们最大的胜利。”
当晚，他在日记本上写：“今日一人来，明日百人往。武不止于拳脚，而在胆魄苏醒。”
第十天，第二批弟子准备出发。
名单是林青亲自定的，比第一批多了两个稳重的老兵，少了那个爱表现的年轻人。每人背包里除了干粮，还有五本带编号的手册。
临行前，林青站在操场上讲话。
“第一批已经站住了脚。”他说，“你们的任务不是抢风头，是接住他们铺的路。”
队伍出发后，他回到帐篷，开始整理各地送来的简报。
第三村反馈，已有三十多个成年人报名，包括两名私塾先生。
第二村传来消息，乡绅默许教学，还借出祠堂当练习场。
第一个村子最远，还没信，但联络点报告说，曾看到八九个人在河边集体练桩功。
林青把这些信息一一标注在地图上，用红线连成网络。
小雨进来送水，看见地图上的连线，愣了一下：“像蜘蛛网。”
“不是蜘蛛网。”林青说，“是根系。”
他合上笔记本，吹灭油灯。
窗外操场上，新兵还在练拳。口令声整齐划一，节奏稳定。
小雨收拾完桌子，低声问：“第一批该交月报了吧？”
“快了。”林青说，“再等两天。”
他翻开战术笔记，在最新一页写下：
**影响力扩散进入第二阶段。
静水流深，不可逆。**
这时，通信兵第三次冲进帐篷。
他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脸色发白。
“第一个村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