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还在响,北坡的黑烟一茬接一茬往上冒。
林青站在沙袋堆上,刀锋带血,脚下是敌兵的尸体。他刚劈翻一个扑上来的家伙,转身又一脚踹开另一人。缺口处人挤人,对方根本不怕死,前头倒下,后头立刻补上。
他的手臂发麻,握刀的手指差点松开。刚才那一刀砍得太狠,虎口裂了,血顺着掌心往下滴。
“再来!”他吼了一声,声音已经哑了。
赵刚带着人从右翼杀到,铁棍抡得呼呼作响,砸中一个敌兵的脑袋,当场倒地。他冲林青喊:“中间撑不住了!要不先退?”
林青摇头:“不能退。一退,全乱。”
话音刚落,左侧火油桶炸了,火浪掀翻两具沙袋,烧着的木头飞出去老远。三个革命军士兵被燎到,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小雨从窑洞冲出来,拎着药箱就往火场跑。她把伤员拖到一边,撕开衣服包扎,手抖得厉害,但没停下。
陈玄在屋顶挥动红布旗,一下左,一下右,再三下停。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三点固守,交替换防。
有几个眼尖的士兵看到了,立刻喊给身边人听。原本散乱的阵型慢慢收拢,三处缺口开始有人顶上。
林青瞥见这一幕,心里一松。
他知道还能撑。
他跳下沙袋堆,捡起一根长矛,对身边几个喘着粗气的士兵说:“跟我来。”
五个人贴着掩体往前摸,靠近左侧那个塌了一半的翻板机关。敌人正踩着断木往里冲,没人注意脚下。
林青抬手一矛,刺穿最前面那人的脚背。那人惨叫一声跪地,后面的人愣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
林青大喊:“翻板!现在!”
埋伏在旁边的工事兵猛地拉动绳索。
几块木板突然翘起,七八个敌兵直接被掀翻,后背撞上底下的竹签,血喷出来。可没等他们哀嚎,后续队伍已经踩着尸体压过来。
“快撤!”林青拽住最后一个工事兵往后跑。
炮弹又落下来,炸在翻板区边缘,碎石飞溅。一人被砸中头部,当场不动了。
林青把人拖回沙袋墙后,发现弓手只剩八个还能站。箭楼塌了半边,剩下的弓都歪着架在残垣上。
“还能射吗?”他问。
一个满脸灰土的年轻士兵点头:“能。还有五支火箭。”
林青看向北坡。敌军主力还没全压上来,现在这波是先锋。只要拖住,就有机会。
他掏出铜哨,吹了两长一短。
这是预备信号,只有核心队员懂。
远处赵刚听到,立刻挥手,带着六个人从侧道绕出去,直奔陷坑带。
林青又转向陈玄的方向,举起右手,掌心朝外,然后往下压了两下。
陈玄看到,马上改挥旗节奏——收缩防线,保留火力点。
小雨这时跑过来,塞给他一个水囊:“喝一口。”
林青摇头:“留着,给伤员。”
她咬唇:“你流血了。”
“小伤。”他说完就走。
风忽然变了方向,把火墙往己方吹。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好几个士兵咳嗽着后退。
敌军趁机猛冲,一口气越过木障废墟,直扑沙袋墙。
林青冲进烟雾,一刀砍断一架梯子。敌人从两边包抄,他左挡右格,肩膀被划了一道,火辣辣地疼。
“顶住!”他喊,“再顶十分钟!”
没有人回答,但也没人后退。
一名老士兵抱着石头蹲在墙头,等敌人靠近就砸下去。砸完一个,自己也被飞来的石块击中太阳穴,缓缓倒下。
林青看见了,心头一紧。但他不能停。
他跃上高台废墟,抽出最后三支火油箭,交给仅存的弓手:“等我信号。”
弓手点头,搭箭上弦。
林青深吸一口气,盯着敌军推进的速度。
三百步……二百五十步……
他举起手,猛地挥下。
三支火箭同时射出,落在前方五步处。湿布包裹的箭头破裂,火油洒开,瞬间燃起一圈火线。
敌军前锋来不及收脚,一脚踩进油坑,火焰顺着裤腿烧上去。有人尖叫翻滚,更多人却硬着头皮往前冲。
就是这一刻。
林青大喊:“翻板!全开!”
所有机关同时启动。
地面震动,十几块翻板齐齐弹起,将冲在最前的二十多人全部掀翻。竹签刺穿皮甲,血混着泥浆流成一片。
赵刚带着人从侧翼杀出,专挑盾牌手下手。刀砍腿,矛捅膝,短短十息,破了三面盾阵。
敌军第一次出现混乱。
有人开始后退,被督战队当场斩杀一人,才逼着继续往前。
林青站在高台,呼吸越来越重。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闭上眼,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体内一股热流从丹田升起,一路冲向四肢百骸。这些年练功的日日夜夜,每一次挥刀、每一次扎马步、每一次被打倒再爬起来——那些重复的动作,积累的熟练度,在这一刻终于连成一线。
金光从他身上泛起,淡淡的,像晨雾里的阳光。
他睁开眼,双手结印,往地上一按。
阵地前沿尘土翻腾,形成一片迷雾般的屏障,影影绰绰像是有千军万马藏在后面。
敌军脚步顿住了。
林青张口,发出一声清啸。
声音不大,却穿透炮火,直击人心。
前线三面战鼓同时炸裂,鼓手耳鼻出血,抱着头蹲下。冲锋的队伍乱了阵型,不少人捂着耳朵原地打转。
革命军这边全都愣住了。
小雨抬头看着高台上的身影,手里的药瓶差点掉落。
赵刚喘着粗气,瞪大眼睛:“那是……林教头?”
陈玄站在屋顶,红布旗停在半空。
谁都没说话。
只有林青站着,衣袍猎猎,目光扫过战场。
他抬起手,指向北坡。
“我们没赢。”他说,“但也没输。”
他撕下左臂衣袖,缠紧伤口,血立刻渗出来。
“只要还有一个人站着,阵地就不丢。”
全场静了几秒。
然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林教头说得对!”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不丢!”
“不退!”
呐喊声一波接一波传开。
林青看着自己的队伍,眼里有光。
敌军开始后撤,退回木障残区,重新集结。
炮火也稀疏了。
暂时,稳住了。
林青走下高台,走到赵刚面前:“右臂怎么了?”
“划了一道。”赵刚咧嘴,“不耽误事。”
“去包扎。”林青说,“待会还要用你。”
赵刚想争辩,看到林青眼神,没再说什么,转身往窑洞走。
小雨迎上去,递上绷带。
林青站在原地,环视四周。
沙袋墙塌了三分之一,火油用尽,箭矢只剩一小捆。伤员躺满窑洞,呻吟声不断。
但他知道,还能打。
他抬头看向北坡。
黑烟还在升。
下一波,一定会更猛。
他握紧刀柄,指节发白。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侦察兵跌跌撞撞跑回来,脸上全是灰:“林教头……西谷……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