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林青就起身了。他站在屋门口，手里还攥着那片干叶子，背面的“见”字已经被他用指甲轻轻划了几道，像是在试它的深浅。
他没再回屋，直接往偏殿后墙走。晨雾还没散，脚下的石板有些湿滑，但他走得稳。到了墙根，他蹲下身，揭下昨晚贴的感应符。符纸边缘泛着一层暗灰色，像是被什么东西熏过。他指尖一碰，那灰就往下掉，露出底下一点黑斑。
这不是风吹出来的。
他把符纸翻过来，对着微光看了看。黑气集中在右下角，那是外术者靠近时才会留下的痕迹。他记得师父说过，这种黑不是污渍，是符纸自己“看见”的东西。
他抬头看墙角那道划痕，旁边的杂草被人踩倒了一小片，断口很新，草汁还没干透。他顺着方向往前走几步，发现地上的脚印只有半个，像是故意只踩前脚掌，后跟不落地。
这不是试探，是挑衅。
他转身回屋，刀已经挂在腰上，符匣也收进了怀里。他没关门，直接去了密室。
陈玄已经在里面等了。桌上摊着地图，罗盘摆在正中间，指针微微晃动，一直偏向荒岭那边。
“你来了。”陈玄抬头，“我刚测完，那边有阴流。”
林青点头，把感应符放在桌上。“不是威廉的人。”
“我知道。”陈玄拿起一张拓纸，上面印着一枚铜钉的轮廓，“我在墙外找到了这个，插在土里，像是特意留的。”
林青拿起来看。钉子不大，一头尖，一头扁，扁的那一面刻着一圈锯齿状的纹路，中间是个倒三角，像某种图腾。
“没见过。”他说。
“我也查了。”陈玄摇头，“不像东洋人用的，也不像西洋器械。倒是有点像……西南那边传下来的玩意。”
林青眼神一动：“控尸门？”
“有可能。”陈玄声音压低，“我早年听老辈提过，这派人不用符，也不画阵，靠血引傀，走的是死路通活身的邪法。他们能让人走路不留气，呼吸不带温，连符都难测准。”
林青盯着地图上的荒岭位置。那里原本是猎户扎营的地方，后来闹过几起失踪案，没人敢住了。
“昨夜有人来过。”他说，“门槛上放了片叶子，写了‘见’字。”
陈玄皱眉：“约你单独见面？”
“不是约。”林青摇头，“是通知。他知道我在等他，所以干脆告诉你——我来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
“要不要报异会？”陈玄问。
“不急。”林青伸手按住罗盘，“先确认是不是他们的人。如果是控尸门的，就不能按常理打。他们不怕伤，不怕痛，甚至不怕死，但怕火，怕雷音，怕阳气重的东西。”
“那你打算？”
“去一趟。”
“现在？”
“越快越好。”林青站起身，“他们既然敢露头，就不会只来一个。得赶在他们布完局之前，把眼线拔了。”
陈玄没再劝。他知道林青一旦拿定主意，就不会回头。他收拾好罗盘和拓纸，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包符箓，塞进背囊。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密室。
天已经亮了大半，院子里开始有人走动。几个守卫在练刀，远处校场上传来喊号子的声音。林青脚步没停，直奔校场边的兵器架。
他取了两柄短斧，绑在背后。又拿了三枚镇魂铃，一枚自己挂上，另外两枚交给陈玄。
“待会别随便进屋。”他说，“看到炭火、饭食，也别碰。那是幌子。”
陈玄点头。
他们穿过镇子，往西边荒岭走。一路上林青始终走在前面，手时不时摸一下符匣。匣子很稳，没震动，说明附近没有活术者在盯。
到了山口，林青停下。
前面有座破屋，门开着一条缝。屋顶的茅草塌了一半，墙角堆着些柴火，灶台里还有余烬，冒着淡淡的白烟。
“有人住？”陈玄低声问。
“看着像。”林青没上前，反而退了两步，“可灶里的火太匀，烟太直。真烧柴不会这么整齐。”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铃，轻轻一摇。
铃声清脆，传出去老远。
就在声音落下的瞬间，屋内地面上浮出一道影子。不是人形，而是弯着腰，手垂到膝盖以下，头歪向一边，像是被什么东西吊着脖子。
陈玄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傀行术！”
“嗯。”林青脸色沉下来，“人在外面，用尸体当眼睛。”
“那屋里的是？”
“替身。”林青说，“他们知道我们会来，所以留个空壳在这，等我们动手。”
陈玄握紧了铃：“现在怎么办？”
“等。”林青靠着一棵树坐下，“他们想让我们冲进去，那就偏不进。他们想耗时间，我们就耗更久。”
两人就这么坐在林子里，谁也没说话。
太阳慢慢爬高，屋里的烟终于灭了。风刮过来一股馊味，像是粥放太久发酸的味道。
林青忽然站起身。
他从符匣里抽出三张黄纸，咬破手指，在每张纸上画了一个圈，然后折成三角，扔向屋子三个角落。
纸一落地，其中一张突然抖了一下。
他立刻抬手，打出一道符。
符纸飞到半空，炸开一团红光。
轰的一声，屋檐塌了一块，尘土飞扬。等烟散了，地上多了具尸体。是个老头，穿着猎户的衣服，脸上盖着一块黑布。他的脚踝上缠着细铁丝，连着一根埋在地下的线。
陈玄走过去掀开黑布，发现老头双眼全白，嘴里塞着一团浸过血的麻布。
“死了多久？”
“至少三天。”林青蹲下来看了眼，“他们把他弄成这样，就是为了让我们以为他是刚死的。”
“目的呢？”
“拖住我们。”林青站起身，“真正的目标不在这里。他们在调虎离山。”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狼烟哨响。
两人同时回头。
镇东烽台升起了黑烟，那是最高级别的警报信号。
林青脸色变了。
“有人进镇了。”
“不一定。”陈玄说，“可能是误触机关。”
“不会。”林青已经往回跑，“烽台只有两种情况才会点：一是外敌入界，二是内部叛变。刚才那声是短促三响，代表‘敌现’。”
他们一路狂奔，回到镇口时，守卫已经集合了。
一个年轻弟子跑过来：“林师兄！东巷第三道符线断了，巡哨没发现人影，但地上有泥印，像是赤脚踩的。”
林青问：“最近一次巡查是什么时候？”
“一个时辰前，一切正常。”
他转向陈玄：“他们分兵了。这边是假象，那边才是主攻。”
“要不要召集所有人？”
“不用。”林青从怀里拿出最后一张符，按在胸口，“我现在就进巷。你去通知各岗，封锁所有出口，特别是水道和地窖。控尸门的人喜欢走地下。”
陈玄点头，转身就走。
林青独自走向东巷。
巷子窄，两边墙高，阳光照不进来。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在石板接缝上。左手按着刀柄，右手捏着一张未激活的符。
走到中段，他忽然停住。
地上有一串脚印，湿的，带着泥。
不是赤脚。
是童鞋的印子，小小的，五个指头分开，像是小孩子穿的。
但他知道，这不是孩子。
控尸门最喜欢用童尸打头阵，因为小，不起眼，又能钻墙缝、爬房梁。
他贴着墙走，眼睛盯着头顶的瓦片。
突然，一片瓦松动了。
他猛地后退一步。
瓦片砸在地上，碎了。紧接着，一个黑影从屋顶滚下来，直扑他面门。
林青抬手甩出符纸。
符在空中燃起一道金线，正中黑影胸口。
啪！
那东西摔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是个七八岁的男孩模样，皮肤青灰，嘴角裂到耳根，手里抓着一把生锈的剪刀。
林青喘了口气，蹲下身，掀开他后颈的衣领。
那里纹着一个倒三角，和铜钉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他站起身，望向巷子深处。
更多脚印出现了。
一串接一串，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握紧刀柄，从怀里掏出火折子。
下一秒，他抬脚迈进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