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贴着墙根往前挪,脚步压得极低。灯笼的光在前头晃,照出一段段碎石路和歪斜的土墙。他没再靠近,只隔着二十步远跟着,药篓背在肩上,手一直搭在边角的暗扣上。
前面那人走得急,拐进一条窄巷后突然停下。林青立刻蹲下,借着一堆废弃木箱遮住身形。那人左右看了看,把灯笼放在地上,弯腰摸出一把铜钥匙,插进墙角一道几乎看不出的石缝里。
咔的一声,一块半人高的石板往内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林青眯起眼。这地方白天没人提过,连镇里的巡丁巡逻图上都没标。他记得赵刚说过,北镇老区的地窖大多是清末留下的粮仓,后来塌了大半,剩下的也早就封死。
可眼前这个,门轴润滑,台阶干净,明显常有人进出。
那人提灯下去,石板缓缓合拢。林青等了十息,才轻轻起身。他绕到旁边一栋塌了半边的屋子,踩着断梁爬上屋顶,趴在瓦片上往下看。
地窖口重新闭合,周围安静下来。风吹过废巷,卷起几片枯叶。他从怀里掏出炭笔,在草纸背面画下刚才看到的入口位置,又补了个箭头指向醉仙楼后门。
两边距离不到五十步,中间有条隐蔽小道相连。这不是巧合。
他收起纸笔,从屋檐翻下,落地时没发出一点声音。药篓里的符袋还在,短刃也没动。现在不是强闯的时候,他要的是证据,不是拼杀。
林青退到巷外一棵老槐树后,取出随身带的艾草粉。这种粉轻,遇风就散,最适合试探机关。他捏了一撮,顺着风撒向地窖门缝。
粉末飘落,有一部分卡在线上。他盯着看了片刻,线没动,也没传来金属碰撞声。没有铃铛,也没有绊索。
但他不敢松劲。越是看不出防备的地方,越可能藏着杀招。
他在断墙上用炭笔画下一个图案——蛇形缠绕,末端分叉,中间一点圆圈。和灰褂子男人袖口上的纹身一模一样。接着在下面刻了个三角形,代表敌巢。
做完这些,他吹了声短哨。那只花猫不知从哪钻出来,蹲在他脚边。红绳还在脖子上,他把一张新纸条塞进夹层,低声说:“去旧货铺门口守着。”
猫蹭了蹭他的裤腿,转身溜走。
林青没再停留。他原路返回,但没走主街,而是绕向菜市场后巷。那里有个废弃磨坊,平时没人去,正好用来中转消息。
路上他发现不对劲。
第三次经过同一个摊位时,那摊主正低头收拾箩筐,可林青记得,十分钟前他已经收完了。现在又拿出来摆一遍,像是在等人。
他拐进一条岔路,贴着墙走到底,忽然回头。
对面屋顶空着。
但他刚才明明看见有人影一闪,动作很快,不像巡丁。
他停下脚步,在一家关了门的布庄门口站了几秒。然后转身进了后巷,专挑堆满杂物的小道穿行。七拐八绕之后,终于到了磨坊。
门虚掩着。他推开一条缝,确认里面没人,才走进去。
月光照进破窗,落在墙上。他掏出贴身衣袋里的草图,就着光再次比对。这个纹样不是中原任何帮派用的,也不是赶尸门里的记号。线条太怪,结构也不符合传统符箓规律。
更像是某种外来组织的暗标。
他拿出炭笔,在墙上写下三行字:
西山封道
南渡异动
纹同蛇缠目
这是他和赵刚早年定下的密码格式。每句话都藏了信息,“西山封道”指古道封锁异常,“南渡异动”是码头被控,“纹同蛇缠目”说明发现统一标识。只有懂的人能看明白。
写完他退后两步,检查有没有留下痕迹。手指擦过墙面,确认炭笔印不会轻易脱落。
然后他从药篓里取出那个生锈的铜铃。之前买它是为了传讯,现在要用它发三级警报。
他把铃挂在磨坊最显眼的横梁上,铃舌朝外,摆成“V”形。
这个姿势只有赵刚认得。意思是:已确认境外势力介入,行动升级,所有接应点进入戒备状态。
做完这些,他靠在墙边喘了口气。药篓沉甸甸地压在背上,符袋贴着胸口,还能感觉到干燥的纸面。
他没打开看过。
现在还不是用的时候。
远处传来打更声。二更了。
他抬头看向窗外,目光穿过残破屋檐,落在醉仙楼的方向。那扇二楼窗户还亮着白光,比普通油灯亮,也不像煤油灯的颜色。
像是换了新的照明方式。
他记得小时候见过洋人带来的玻璃灯,说是用电的,不用火也能亮。那时候全镇就一盏,摆在县衙大堂,谁都不能碰。
现在这酒馆里也有?
他记下了这一点。
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外面有动静。
不是脚步声,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贴着墙在移动。
林青立刻熄了手中的小油灯,缩到角落的阴影里。他没动药篓,也没摸兵器,只是静静听着。
外面静了几秒,接着是一阵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很轻,像是钥匙串晃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
那人没进来,但在门口停了片刻,似乎在查看什么。
然后走了。
林青等了整整一刻钟,才慢慢起身。他没从正门出去,而是翻过后墙,落地时顺势滚了一圈,避开可能的视线。
他在巷子里趴了五分钟,确认没人跟上来,才重新站定。
回程路线改了三次。他穿过牲口市,绕过祠堂后林,最后从一条排水沟边上摸回镇中心。
中途他在一家铁匠铺外停了一下。
铺子关了门,但门缝里塞着一张纸条。他抽出来看了一眼,是赵刚的手迹:“猫已到,铃未响,待你信。”
他知道意思是花猫已经送达标记,但铜铃还没被人发现,情报还没传开。
他把纸条撕碎,扔进旁边的水洼。
继续往前走。
快到住处时,他忽然停下。
前方十字路口,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路灯下抽烟。不是醉仙楼那个,身高体型都不一样。但同样梳着油头,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那人看了他一眼。
林青低头走过,装作普通夜归的药贩。
走出十步后,他听见背后传来一句中文:
“你家药材,最近卖得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