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框上的朱砂线泛着紫黑,林青盯着那颜色变了的痕迹,呼吸放轻。
赵刚站在堂屋门口,目光从香炉扫到墙角,最后落在林青脸上。
“你刚才退得很快。”他说,“像是早就知道会出问题。”
林青没动,也没抬头看他。
“我不需要猜。”林青说,“封印被动过就是被动过。现在的问题是谁碰的,而不是我反应太大。”
赵刚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低下来:“你在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可能是被盯上的那个?”
林青抬眼。
“什么意思?”
“三个月前,城西废庙那起案子。”赵刚盯着他,“有人用骨铃布‘九幽引魂阵’,手法和这次一样。当时你去过现场,还带走了一枚残铃。”
林青皱眉。
“那是破阵后留下的东西,我去收是因为它还有残留气息,能追踪来源。”
“可它偏偏是你师父传下的制式铜铃。”赵刚语气加重,“全城用这种铃的不到五人,而你,是唯一一个铃子在记录里失踪过的人。”
林青明白了。
他是嫌犯了。
他冷笑一声,从怀里取出那枚裂纹铜铃,摊在掌心。
“你要查就查。”他说,“这铃十年前跟着我在茅山守夜,后来被炸出一道缝,我一直没换。要是有人拿去做过什么,上面一定有别的气。”
赵刚盯着铃子看了几秒,伸手接过。
他闭眼运功,指尖贴上铃身,真气缓缓渗入。
屋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呼吸。
片刻后,赵刚睁开眼,把铃递回去。
“只有你的气息。”他说,“没有外力沾染。”
林青把铃收回怀里,没说话。
赵刚却没松劲:“但这不能证明你完全清白。懂这套术法的人不多,能拿到骨粉的更少。你有动机、有机会,还掌握线索却不报组织——换成谁都会怀疑。”
林青看着他。
“你说我有动机?”他问。
“陈玄旧部出事,第一个被查的就是身边人。”赵刚说,“你来得太巧,动作太快。别人还在看症状,你已经认出‘断魂引’,还能立刻画出脉络图。你不觉得这太熟了吗?”
林青忽然笑了。
“所以你是觉得,我为了立功,故意给人下咒,再假装破案?”
“我没说你是主谋。”赵刚语气不变,“但你可能被人利用,或者……你自己都没意识到被人动了手脚。”
林青摇头。
“如果我是凶手,我会怎么做?”他转身走到香炉前,蹲下身,手指拨开灰层,露出底下那撮白色骨粉。
“第一,我不会留下这玩意。”他说,“骨粉是从铃上磨下来的,只要查一遍就能追到源头。我要是真想嫁祸,应该毁掉所有证据,而不是让它摆在眼前等你发现。”
他站起身,看向赵刚。
“第二,我会避开追踪阵。我在炉底埋了铜钱,要是我自己布的局,怎么会不知道那里会被反向感应?我一动它,对方就知道我在查——这不等于自曝位置?”
赵刚没吭声。
林青继续说:“第三,我进屋第一时间就在画经络逆行图。”他指向地上几张黄符叠在一起的地方,“那图在我符纸背面,时间、流向都标清楚了。我要是早知道病因,何必多此一举?直接说结果就行。”
赵刚眼神微动。
“图在哪?”
林青弯腰抽出最下面一张符纸,翻过来。
背面是一道细墨线,弯弯曲曲连成环状,旁边写着时辰和几个小字:**寅时三刻,血逆归心。**
赵刚俯身细看。
笔迹新鲜,墨色未干透,确实是刚写不久。而且线条走势复杂,不是随便能仿出来的。
他沉默了几秒。
“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我没必要每一步都向你汇报。”林青把符纸折好塞回袖中,“你是陈玄派来的,不是我上司。我可以让你看证据,但不会任你定罪。”
赵刚直起身,脸色依旧冷。
“我只是按规矩办事。”他说,“线索重要,人命重要,信任更要紧。你现在一个人查,出了错没人兜得住。”
林青盯着他。
“那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会信一个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不说就质疑你的人吗?”
赵刚没回答。
两人对站着,谁也没退。
屋外风忽然吹进来,卷起地上的几张符纸。
其中一张翻了个身,飘到墙边。
林青快步走过去捡起。
他低头一看,愣住了。
符纸背面的墨线,在风吹开重叠的一角后,显出另一段延伸轨迹——原本只画到心脉的位置,现在多出一条支线,直指肝位。
这个细节,连他自己都没注意。
他猛地抬头。
“等等……”他声音变了,“这不是我画的。”
赵刚走过来,看了一眼。
“什么意思?”
“我画的是血逆归心,终点在胸口。”林青指着墨线,“这条往肝走的,是后来加的。笔锋不一样,墨色也深一点。”
赵刚眯眼细看。
确实如此。主线淡些,像是先画的;支线浓,像是补上去的。
而且方向完全不同。
“有人在你画完之后,偷偷改了图。”赵刚说。
林青脑子一震。
他立刻回头看向门框。
那道变色的朱砂线,说明封印被动过。
现在连证据图都被修改了。
这意味着——
**有人在他调查期间,悄悄进来过,动了他的东西。**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要么是精通隐匿之术的高手,要么……
就是一开始就被允许进入现场的人。
他的目光慢慢移到赵刚脸上。
赵刚察觉到了,眉头一皱:“你看我干什么?我进来就没碰过你的符纸。”
“你没碰,不代表别人没碰。”林青声音沉下来,“从我进屋到现在,除了小雨,只有两个人进来过——一个是送饭的老妇,一个是你。”
赵刚眼神一冷。
“你是怀疑我?”
“我没有证据。”林青盯着他,“但我现在知道一件事——我不是唯一一个知道骨粉来历的人。你能说出‘断魂引’,能认出缚魂钉咒,说明你对这类术法很熟。而这种冷门禁术,通常只有两种人了解:一个是施术者,一个是……专门对付施术者的执法者。”
他顿了一下。
“你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查我的?”
赵刚没动。
屋里静了几秒。
然后他缓缓开口:“你说得对。我是来查人的。”
林青没说话。
“但我要查的不是你。”赵刚看着他,“陈玄让我来,是因为有人举报,说你在私下追查三年前那场大火的事。那场火烧死了七个异人,其中一个,是你师父。”
林青瞳孔一缩。
赵刚继续说:“他知道你不会轻易停手。所以他派我来,不是为了抓你,是怕你被人设局。”
林青愣住。
“你说什么?”
“你以为自己在查小雨父亲的案子?”赵刚低声说,“其实你已经被牵进去了。有人故意留下骨粉,就是想让你认出铃的来历,然后顺着线索走。等你一步步挖下去,就会踩进真正的陷阱。”
林青脑子里轰的一声。
他想起那撮骨粉。
想起香炉里的红灰偏移。
想起门框上变色的朱砂线。
一切都不像是随机发生的。
更像是——
**有人在引导他。**
赵刚看着他:“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一个人查,哪天被人当成替罪羊都不知道;二是信我一次,咱们一起把幕后的人揪出来。”
林青没立刻回答。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符纸。
那条多出来的墨线,像一根刺扎在图上。
也扎在他心里。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
“我可以让你跟着。”他说,“但有一个条件。”
“你说。”
“下次你想质疑我,先问清楚。”林青直视着他,“别拿着半截线索就给我定罪。我不是敌人。”
赵刚看着他,终于点了点头。
“行。”
两人不再说话。
风停了,符纸静静躺在林青手里。
院外传来狗叫,一声接一声。
林青走向西墙,再次蹲下。
他伸手摸向那块颜色更深的砖,指尖沿着缝隙移动。
忽然,他停住了。
指甲刮过一处凹陷,掉下一点灰渣。
他捻了捻,凑近鼻尖。
腥味。
骨粉的味道。
他的手僵在半空。
这块砖……也被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