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的手还贴在胸口，那张符像是活了一样往皮肉里钻热意。他猛地抽手，指尖发红，像是被火燎过。供桌上的铜炉忽然跳起一簇火苗，把整张符卷了进去。火光一闪即灭，只留下一道焦黑的灰线挂在空中，几息后才散。
九叔站在密室门口，眉头没松开。
“有人用阴符探阵。”他说，“想摸清我们底细。”
林青点头，“阿威不会这么聪明，背后肯定有人指点。”
外面天还没亮，义庄门前的石板路泛着冷光。刚才那些兵走了，但街角还有动静，隐约能看到人影在巷口晃。阿威留的人没撤，眼睛一直盯着这边。
林青知道，这事没完。
他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三张新画的镇魂符，黄纸边缘整齐，朱砂纹路清晰。这是昨天夜里练出来的成果，每一张都带着微弱灵光。他把符叠好塞进怀里，提了盏油灯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九叔问。
“等他们再来，不如我先等着。”
九叔没拦他。他知道这孩子现在不一样了。昨夜敢拿命挡枪口，今天就能站到风口上说话。
林青走到门口，把灯挂在门框边。灯光摇晃，照出他半边脸的轮廓。他靠着门柱站着，不坐也不动，像根钉子扎在原地。
半个时辰过去，巷口那人终于忍不住了。穿着便衣，贴着墙根往义庄后墙摸。脚步很轻，但踩到碎石还是响了一下。
林青不动声色。
那人刚抬头看密室窗户，林青突然开口：“《镇魂经》有云，邪窥正法者，魂不得安。”
声音不高，却像钟声撞进耳朵。檐下的铁铃哗啦一响，那人吓得连退几步，转身就跑。
林青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符。
他知道，这一声不是吓人的，是通知对方——我们发现了。
天刚蒙蒙亮，街上开始有人走动。卖豆腐的老李推着车经过，看见林青站在门口，吃了一惊。
“你一宿没睡？”
林青笑了笑，“等人。”
话音刚落，马蹄声又响了起来。
阿威带着四个兵骑马过来，脸色比昨晚还沉。他在门口翻身下马，大步走来，目光扫过林青，又看向义庄里面。
“你还真敢在这等我。”
林青拱手，“排长辛苦巡查，特来致谢。”
阿威冷笑，“少来这套。你昨晚说要报备，人呢？躲到现在？”
“我不是躲。”林青直视他，“我是想清楚一件事再开口。”
“什么事？”
“您查案是为了保镇子平安。”林青语气平稳，“但如果因为搜查义庄，惹出更大的祸，这笔账算谁的？”
阿威皱眉，“你什么意思？”
“亡魂不安，则灾祸临头。”林青看着他，“疫病、怪死、小孩半夜哭醒，牲畜无故暴毙——这些事一旦发生，镇民不会怪凶手，只会说，是带兵冲了义庄的人招来的报应。”
阿威眼神闪了一下。
林青继续说：“您父亲走的时候，全镇人都绕路，只有我师父敢收尸净身。那天您跪在门口磕头求情，为的是让他走得体面。现在您带枪进来，是要亲手毁掉这份体面吗？”
阿威咬牙，“我是执行命令。”
“我们可以配合。”林青从怀里取出三张符，“这是我师父近月所画镇魂符，全部登记在册。埋灰地点也有记录，随时可查。灵堂、厢房，您都可以进去看。”
他顿了顿，“但密室不能进。”
“又是这句话？”阿威怒了，“凭什么？”
“因为那里养的是全镇的安宁。”林青声音没提高，“非修行之人踏入，轻则神志混乱，重则当场暴毙。三年前医馆老陈的侄儿误闯乱葬岗法阵，回来后天天说自己被鬼压床，吃饭喝水都要人喂。您要是不信，可以去问他。”
阿威沉默。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卖豆腐的老李站在旁边直点头：“这话没错，那孩子到现在还疯疯癫癫的。”
林青转向人群，举起一张符，“今日我当众验符，证明所言非虚。”
他说完点燃符纸。
火苗升起，颜色纯青，没有一丝黑烟。灰烬落下时，在地上凝成一朵莲花形状，整整维持了十几息才散开。
人群哗然。
“真是正法符！”
“难怪九叔能镇住那么多邪祟。”
阿威脸色变了。
他知道，再逼下去，自己就成了全镇公敌。上面要的是破案，不是激起民愤。
他盯着林青，“你们什么时候去镇公所？”
“今天上午。”林青答得干脆，“师父亲自前往，携带所有符箓台账、埋灰日志、出入记录。若您需要，还可请镇中三位乡老作证。”
阿威冷哼一声，“我要是发现你们藏东西呢？”
林青当即撕下一张符，扔进铜炉。
火焰腾起瞬间，他朗声道：“若有半句虚言，天雷诛我，师门除名！”
话说完，符已化尽。
所有人都安静了。
这种誓不是随便能立的。茅山弟子最怕的就是天罚和逐出师门。敢当众焚符起誓，说明心里没鬼。
阿威看了很久，终于抬手，“行。你们今天必须到镇公所。若一切清白，这事就此为止。”
林青抱拳，“一言为定。”
阿威转身翻身上马，挥手带兵离开。
马蹄声远去，街面恢复平静。
老李推着车过来，低声说：“小子，你胆子真大。”
林青笑了笑，“不敢大，只能硬撑。”
他回头看向义庄，九叔已经不见了身影，应该是回密室去了。他知道师父一直在看着，只是不出面。
这场仗，是他一个人打的。
但他打得赢，是因为背后有人撑着。
林青走进屋，先把门闩插好。然后从怀里摸出剩下的两张符，放在供桌上。手指碰到纸面时，那股熟悉的热感又来了。
不是错觉。
这张符……还在动。
他迅速把它翻过来，背面朝上。朱砂纹路似乎比刚才深了些，像是被人重新描过一笔。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符纸上。
可那道纹路，明明不该对着光的方向。
林青屏住呼吸，慢慢把手移开。
就在他松手的瞬间，符纸的一角轻轻翘了起来，像被风吹动。
但屋里……根本没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