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坐在椅子上，湿透的衣衫贴在背上。他低着头，手指慢慢收紧。刚才那阵风压得他喘不过气，体内的真气还在乱窜，胸口那块石头跳得厉害。
九叔的手还搭在他肩上，没说话，也没动。
台上的陈玄站了起来。他没有看别人，只盯着林青。掌心向上，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你要不要上来试试？
底下的人开始交头接耳。有人冷笑，有人摇头。这个新人刚来就敢被点名？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林青抬起眼，看着陈玄。
他没笑，也没退。只是缓缓站起身，把外袍脱下，搭在椅背。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稳。
九叔松开了手。
林青走上高台。木阶发出轻微响声。他的脚步落在青石板上，声音不大，可全场都安静了。
陈玄站在原地，没动。眼神平静，像在等什么。
林青走到场地中央，停下。从袖中取出三张黄符。纸面泛黄，边角整齐，是他平时练得最多的那种。
他咬破指尖，血珠渗出。在每张符上画一道雷令纹。笔画不多，但每一笔都沉实有力。画完最后一道，他将符纸贴在掌心，双掌合十。
闭眼。
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目光已定。
他双手猛然分开——
轰！
金光炸开，符纸无火自燃。三道流光冲天而起，在空中划出弧线，迅速交织成一个半透明的阵图。五道雷线从不同方向延伸，最终汇聚于一点，形成“五雷正法阵”的雏形。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不是普通的驱邪符术。这是茅山正宗的高阶布阵法，讲究身、口、意三合，差一点就散。
林青站在阵心，双手掐诀，口中默念清心咒。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可闻。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拉一张看不见的弓。
阵图缓缓旋转，金光越来越亮。
台下的人坐直了身子。原本轻视的眼神变了。这小子……不是装样子。
陈玄依旧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右手微微抬起，指尖轻轻一勾。
一股气劲无声涌出，呈幽蓝色，贴着地面滑向林青脚下。那气劲不攻击人，而是直接撞向五雷阵的根基。
砰！
阵图晃了一下。
金光出现裂痕。
几个观战的异人露出笑意。果然撑不住了吧？这种老派术法，看着威风，其实最怕干扰根基。
林青却没慌。
他早察觉到那一丝异样。就在气劲接触阵脚的瞬间，他左手变印为掌，往下一按，同时右脚后撤半步，重心下沉。
体内真气顺着经脉快速流转。他想起了过去练符的日子——每天画一百张，手抖得拿不住笔；夜里背口诀，错一个字就被师父罚跪香。那些枯燥的重复，那些没人看得见的努力，现在全回来了。
熟练度+努力就有回报。
这是他一直信的东西。
他低喝一声：“敕！”
五雷阵骤然收缩，所有金光向中心汇聚。原本分散的雷线拧成一股，化作一道丈许长的金色雷弧，横贯半空，直逼陈玄所在位置。
速度快得惊人。
空气被撕开一道痕迹。
陈玄终于动了。
他抬手，掌心向前，那道幽蓝气劲迎上。
轰！！！
两股力量撞在一起。
整座听雨楼猛地一震。屋顶瓦片簌簌掉落，墙角浮灰洒下。几排桌椅被余波掀翻，咔嚓作响。靠近前排的异人下意识抬手遮脸，等再睁眼时，只见金蓝二色的能量还在空中纠缠，爆裂出一圈圈光晕。
那光太亮，照得人脸发白。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没人说话。
直到光芒渐渐消散，留下一道尚未散尽的残影，在厅顶缓缓扭曲。
林青站在原地，呼吸有些急。额头冒汗，手臂微颤。但他站得直，手还举着诀，没放下。
陈玄收回手，垂在身侧。
他没笑，也没动怒。只是静静看着林青，眼神变了。不再是之前的审视和挑衅，而是多了一点别的东西——像是意外，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台下开始骚动。
“他挡住了……真的挡住了。”
“那是五雷正法？我还以为失传了。”
“刚才那一击，至少有七成威力，这小子才多大？”
“关键是，他用的是正统茅术，不是歪门邪道。”
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开始重新打量林青。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居然能把老派术法使出这种效果？
九叔坐在角落，低头喝了口茶。
他没说什么，但嘴角微微扬了一下。
林青感觉到体内的震荡慢慢平息。那块石头还在跳，但节奏稳了下来。他知道这一招没输。不只是招式上的对抗，更是态度上的回应。
你压我，我就能扛。
你不让我出头，我就偏要站上去。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剩下的半截符纸。边缘焦黑，还在冒烟。这是刚才对拼时留下的痕迹。
他把它捏成一团，随手扔在地上。
然后抬头，看向陈玄。
“前辈。”
“您还有什么指教？”
陈玄沉默了几秒。
忽然笑了。
不是之前那种带着压迫感的笑，而是真正地弯了下嘴角。
“不错。”
他说，“茅山的底子还在。”
话音落下，他转身走向内堂。长袍扫过地面，脚步稳健，没有回头。
林青没动。
他知道这场较量没有胜负之分。但有一点很清楚——从现在起，没人敢再说他是软柿子。
台下有人站起来鼓掌。
一开始是一个，接着是两个，三个。
掌声不算热烈，但在这种地方，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林青缓缓走下高台。每一步都踩得踏实。
回到座位时，九叔递来一块干布。
“擦擦。”
林青接过，抹了把脸。汗水混着雨水，凉的。
他坐下，没说话。
外面天色暗了下来。听雨楼的大门关着，屋里点起了灯。
有人开始低声讨论刚才那一幕。更多人则盯着林青的方向，眼神复杂。
就在这时，一个灰衫侍者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册子，走到林青面前。
“登记一下。”
“姓名，师承，所用术法。”
林青看了他一眼。
拿起笔，在纸上写下：
林青。
茅山。
五雷正法。
侍者合上册子，点头离开。
林青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身体累，脑子却清醒。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陈玄不会就这么算了。
而这地方，也绝不止一场切磋这么简单。
他睁开眼，看向高台。
那里空了。
但地板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力量擦过。
林青盯着那道痕，没移开视线。
他的手指慢慢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