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像是被骤然冰封,克里·海瑞侯爵重新坐回指挥椅,指节敲击着扶手的频率均匀得可怕。舰桥里的军官们都屏住了呼吸,这位侯爵的平静远比暴怒更让人胆寒。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冷得像星际尘埃,“第七舰队主力,按原计划全速驶向赛普特行星。”顿了顿,他看向战术地图上玩家消失的星域,“再加派十万三角舰,与先前部署的十万子舰汇合,呈扇形向外辐射搜索。”
“搜索范围覆盖所有空域,”侯爵的目光扫过屏幕上每一粒星尘,“陨石、星云、废弃舰骸……任何物体都要排查,我要让那些躲在暗处的耗子,连呼吸的缝隙都没有。”
命令如电流般传遍舰队。二十万艘小型战舰像撒开的渔网,以母舰为中心向外铺展,能量探测器的光束在虚空中织成细密的网。很快,惨叫声在玩家的私密频道里炸开——一艘试图伪装成废弃货舱的玩家战舰刚被三角舰锁定,几十道能量束就同时穿透了它的伪装,船体在爆鸣声中解体成碎片。更多躲藏在陨石带或星云边缘的玩家被揪出,在三角舰的围殴下连求救信号都发不完整,便化作宇宙中的一缕青烟。
数百万公里外的玩家临时据点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当侦察兵传回“第七舰队主力未做停留,正持续接近赛普特行星”的消息时,有人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们的骚扰!”
“麻烦了……”有人低声道,“咱们的复活点全在赛普特,就凭那边留守的四千弟兄,怎么扛得住舰队主炮?”
焦虑像瘟疫般蔓延时,公共频道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来自“风流军师”的头像闪烁着:“慌什么?”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轻松,“咱们现在的号挂着也是等死,不如直接挂机下线,重新注册新号绑定复活点——等新号在赛普特出生,不就能绕到他们背后了?”
频道里瞬间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恍然大悟的讨论声。死局似乎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微光。
赛普特行星的大气层外,星尘仿佛都凝固了。
除去那些被三角舰撕碎、在复活点短暂闪烁后重生的玩家,其余人都果断选择了挂机。登录界面的蓝光接连亮起又熄灭,新注册的账号迅速完成绑定,下一秒,数千道身影已出现在赛普特行星的复活点——那片被沙克斯母舰残骸遮蔽的峡谷里。
角落里,一门漆黑的电磁加速狙击炮静静躺着,炮管上还残留着水滴号引擎的余温。这是水滴号撤离前留下的杀器,此刻被玩家们小心翼翼地拆解重组,牢牢固定在沙克斯母舰断裂的龙骨上。张逸风穿着银灰色机甲,手指搭在冰冷的操控杆上,呼吸放得极轻,仿佛与残骸的金属气息融为了一体。
倒计时在玩家们的视网膜界面上跳动,当最后一秒归零,远方的星轨突然被撕裂。第七舰队的轮廓从跃迁通道中浮现,五十艘护卫舰像张开的巨网,以精准的间距将赛普特行星团团围住,能量护盾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十艘母舰则悬停在五千公里外的虚空,庞大的舰体投下的阴影,几乎要将沙克斯母舰的残骸完全覆盖。
“嗡——”
几十艘探测三角舰从母舰腹舱滑出,引擎喷口喷出淡紫色的焰流,呈梯队向残骸区域驶来。它们的扫描光束像手术刀般精准,贴着残骸的每一道裂缝游走,能量波甚至能穿透半米厚的合金板。
张逸风的心跳几乎与机甲的休眠频率同步。他早已关闭了机甲的动力核心,连电磁加速狙击炮的能源线路都断成了几截,整个人连同武器,都成了残骸里一块不会发热的“废铁”。
扫描光束扫过机甲的肩甲,掠过狙击炮的炮管,最终在战术屏幕上留下一串“无生命信号、无能量反应”的冰冷数据。探测舰队在残骸内外盘旋了三圈,确认没有任何异常后,缓缓掉头返航。
直到三角舰的引擎声彻底消失在虚空,张逸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瞥了眼战术共享界面,那些新注册账号的玩家们,此刻正驾驶着改装过的战舰,静静蛰伏在赛普特行星的深海沟里。深蓝色的海水掩盖了引擎的热量,只有通讯频道里跳动的光标,在无声地等待着——等待他扣下扳机的那一刻。
五千公里外,克里·海瑞侯爵站在母舰舰桥,看着探测报告上的“安全”字样,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他总觉得,这片死寂的残骸背后,藏着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沙克斯男爵在哪里?”克里·海瑞侯爵的声音在寂静的舰桥里响起,不带一丝波澜,却让周围的军官都下意识绷紧了神经,“把他带过来见我。”
副指挥官应声而去,脚步匆匆。片刻后,舱门滑开,一道身形狼狈的身影被押了进来。沙克斯男爵原本笔挺的制服沾满污渍,左袖撕裂了一道大口子,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往日的傲慢荡然无存,只剩下掩饰不住的惶恐。
“沙克斯!”克里·海瑞侯爵猛地站起身,金色的肩章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他向前逼近两步,那双充满威严的眼睛像鹰隼般死死锁在对方身上,“你可知罪?”
沙克斯男爵浑身一颤,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膝盖撞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混着泪水和污渍,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侯爵大人!属下知罪!属下无能,没能守住赛普特防线,还损了母舰……”他用力磕了个响头,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求侯爵大人给属下一个机会!让属下戴罪立功,亲自带领舰队,把那群像浮游生物一样烦人的玩家全部剿灭!”
克里·海瑞侯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指尖在背后缓缓摩挲着腰间的佩剑剑柄,眼神里听不出喜怒:“戴罪立功?你觉得,你还有这个资格?”
“你觉得,你还有这个资格?”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沙克斯男爵的心脏。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原本还带着一丝乞求的眼神彻底涣散,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噗通”一声瘫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粗重的喘息证明他还活着。
克里·海瑞侯爵冷冷地看着他,突然抬手解下腰间的佩剑。长剑出鞘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下一秒便被他掷在沙克斯面前。剑柄朝上,剑尖斜指地面,寒光在剑身上流转。
“你自裁吧。”侯爵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这样至少能落个‘战死沙场’的名声。你的妻儿,帝国会照拂,不必流落街头。”
沙克斯男爵呆滞的目光落在长剑上,又缓缓移向克里·海瑞侯爵。死寂的眼底慢慢泛起一丝微光,那是混杂着绝望与感激的情绪。他挣扎着撑起身体,重新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住地面。
“感谢……侯爵大人的恩赐。”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坚定,“海瑞恩帝国……永不退缩!”
话音落下,他猛地抓起地上的长剑。寒光一闪,锋利的剑刃毫不迟疑地划过自己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溅红了光洁的地板,也染红了他胸前那枚象征男爵身份的徽章。沙克斯男爵的身体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舰桥里一片死寂,只有血腥味在空气中悄然弥漫。克里·海瑞侯爵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挥了挥手:“拖下去,按男爵礼节安葬。”
说完,他转身走向战术屏幕,目光重新投向赛普特行星的方向,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扫清了一粒碍眼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