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沙尘滚滚。辽军大营前,韩昌怒目圆睁,马鞭抽得战马皮开肉绽。他气得嘴唇发白,大吼一声:“我亲自来会那丑婆!”
城头鼓角震天,宋军旌旗漫卷如浪。王兰英策马立于阵前,双目寒光如刃,手中门板般的大刀寒芒吞吐。她高声怒斥:“韩昌,你屡犯边境、烧杀抢掠,今日姑奶奶就教教你规矩!”
话音未落,大刀已如雷霆霹雳,斜劈而下。韩昌心中一凛,急举托天叉上架,“铛”的一声震响,刀叉交鸣,劲气震得他双臂发麻,连退数步,险些坠马。
“好个女子!”韩昌暗自咬牙。他眼见王兰英坐马如山,刀锋未退,杀意更盛。两骑再度交锋,王兰英刀光暴起,连劈十余式,招招如惊雷震空,金光交错,仿佛刀雨扑面。韩昌招架仓促,汗如雨下。
阵后,宋军战鼓齐鸣,女将群起呐喊,士气高涨。
忽地,王兰英虚劈几刀,逼得韩昌上挡,突然刀势一转,搬刀头直刺胸口。韩昌急下压叉架住,岂料战马已错位,转瞬间二人背对背错身而过。
就是这一瞬,王兰英手腕翻转,反手大刀奔韩昌后背直劈。韩昌只觉后心一寒,避无可避。
“六夫人,要活的!”远处杨排风惊声而呼。
王兰英电光火石间收力,刀刃一转,刀背抽出,“嘭”的一声结结实实地砸在韩昌护心镜上,打得他仰面坠马,胸口瘀红高起。
战马惊嘶,四散奔逃。王兰英勒马回头,已准备擒敌。杨排风疾奔上前,却被敌军乱箭拦截;韩昌麾下将领见机急救,数十骑蜂拥而上,刀枪齐举围住王兰英。
王兰英怒吼一声,横刀冲阵。八姐、九妹见状不待号令,双双提刃杀入敌营。其后张金定、马翠平、花谢玉、云翠英等女将紧随而上,烟火大棍飞舞,刀锋所到之处,敌军抱头鼠窜,溃不成军。
与此同时,南城、东城、西城三路也爆发激战。杨景率岳胜、孟良、焦赞等人猛攻敌阵。宋军士卒久困于城,积怨难消,此刻大开杀戒,一路追击敌兵至四五十里外,血战方止。
遂州城头,鼓声震天。
八王赵德芳与佘太君闻讯亲率兵将出城迎接。王兰英盔甲染血,刀痕未干。她下马抱拳:“敌将韩昌已败,残兵退去。”
八王激动地拍掌赞叹:“王小姐真乃神女再世,功高盖世!”太君满眼欣慰:“我儿媳当之无愧!”
众将围拥王兰英入城,朝中士卒夹道欢呼,百姓亦纷纷跪谢。战火方息,城中人心振奋。
次日天未亮,王兰英率众将乘胜出击,收复瓦桥关、高阳关、益津关,重掌三关要地。沿途宋军杀猪宰牛,大军凯旋,军营中欢声雷动、号角长鸣。
胜报传至京都,八王连夜草拟战功奏折:杨景收复三关,功盖前罪;银枪将任堂惠舍命成仁,请求追封厚葬;呼延丕显据守不退,应官复原职;岳胜、孟良、焦赞等战功卓着,请赦既往,加以嘉奖;请求朝廷趁胜北进,直取燕云十六州。
不久之后,钦差奉旨抵边,传达圣意:准八王所奏,杨景官复原职,再任三关大帅;岳胜等人一体赦免,随军镇守边防,功成日后另行封赏;西岐州金木耳趁大军北伐之机造反,陷我边地百里。命杨景即刻调兵征剿,八王与太君班师回朝。
边关的风还带着前几日大战的血腥味,城头旌旗半卷,军营虽重归平静,众将却未敢松懈。
西岐州传来急报,金木耳趁大军北伐之际造反,抢关夺城、劫掠百姓,已攻陷宋地百里之遥。八王赵德芳闻讯愁眉不展,急唤太君与杨景进帅帐议事。
“延昭不能离开三关。”杨景眉头紧锁,“二十四将之中,除了岳胜能独当一面,其余皆不堪帅任。可岳胜是我肱骨之臣,我舍不得放他远征。”
八王闻言一叹:“但事关大宋疆土,若不即刻出兵,恐变成心腹大患。”
帐中气氛沉沉。无人言语,却都知道眼下没人可派。
就在这时,王兰英独自走进帅府。她披甲带刀,神情坚毅,双眸直视老太君与杨景。
“老太君,我到了营中已有些时日。”她拱手行礼,语声坚定,“当日说,破敌之后,我与延昭之事便会有个交代。如今战事既平,我该回家见见老娘。但在此之前,老太君是否能给我一句明白话?”
老太君微微一怔,随即叹息一声:“孩子,老身已与贤王说过。我们回京之前,必定成全你和延昭。”
杨景站在一旁,却迟迟不语。
“娘。”他终于开口,神色为难,“金木耳造反,圣上旨意传来,命我等速平叛乱。如今无人领兵,孩儿夜不能寐。完婚之事,是否等天下太平后再办?”
王兰英心头一酸,眸中光芒黯淡下来。她望着这个等待了三十八年的男人,突然明白:所谓“再等”,不过是拒绝的借口罢了。她苦笑一声,压下心头滔天委屈。
“既然西岐州急需将帅,我王兰英斗胆讨令,愿挂帅出征。”
老太君吃了一惊:“兰英,你刚立大功,身体疲惫……”
“国家有难,何惜躯命?”她打断老太君的话,声音斩钉截铁。
杨景心中一动。是啊,王兰英确实够帅才,而且她若去了,也好避开这尴尬局面。他立即点头:“既如此,王小姐辛苦一趟。待得胜之日,我自会派人接你回来。”
这句话如锥子扎入兰英心口。接我回来?你当我是什么人?她强忍泪意,只低头不语。那一瞬,她再无半分眷恋。
老太君察觉出异样,低声劝道:“兰英,你才入军中不久,这就让你孤身领兵,是我对不起你父母……”
“太君!”王兰英打断她,“王兰英不为婚事来,更不为情事留。我若为将,便不负军令。”
当夜,杨景升帐点将:“王小姐将领西征之任,兵马调配听其所需。”
兰英抬头,脸色冷峻:“两千兵马足矣。”
“那将官如何?”杨景随口问。
“辽贼未灭,边防为重。”兰英咬牙,“副将偏将便可。”
杨景轻轻一笑,拱手:“王小姐鞭敲金锺响,齐唱凯歌还。”
兰英听了这句客套话,心头如裂。她低声道:“我一个女子,岂能点名男将?你若真将我视作妻子,又怎会连个护卫都不拨?”
赵德芳终究心软,补了一句:“兰英此去,我会下旨调西岐州官兵听令,如遇危急,可遣折报朝廷调兵。”
王兰英微微颔首。
她刚走出帅府,杨排风追上来,满脸不舍:“六夫人,我舍不得你!你把我带走吧,我给你牵马、伺候饮食,什么都行。”
“排风,你知道我更舍不得你。”兰英声音低沉,“可老太君不能没有你。待我安定西岐,自会来接你。”
天还未亮,岳胜已整点兵马,整营将士披挂列阵。
王兰英一身铁甲上马,全场鸦雀无声。
她没有回头,也未与杨景说一句话。
长刀横在马鞍,她眼望西南,夹马扬鞭而去。
众将士立于风中,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
“六哥。”孟良忍不住啧了一声,“你是真把六嫂子气走了。改日有难,可别后悔。”
“别胡说八道。”杨景背过身,语气低沉。
随后,王兰英率兵奔赴西岐前线,而边关则由杨景率二十四将镇守。八王与佘太君按旨班师回朝,遂州另有文臣镇守。
日月如梭,斗转星移,边关寒雪未化,春意初生。转眼三年过去,杨景仍坚守在三关之外。三年来,他多次向朝廷上折子,请求出兵收复失地,奈何石沉大海,音讯杳然。
这日,城头烽火台外忽然来了一骑快马,尘土飞扬,旗号鲜明。杨景得报,是京都来使,奉旨钦差。
大帅府内,杨景身披银铠,步履沉稳迎出帅帐,见来人身穿紫衫、腰悬鱼符,态度从容,便拱手问道:“不知大人高姓大名?”
那人抱拳一笑,眉眼微挑:“在下楚贵新,奉旨前来,请杨元帅接旨!”
话音未落,杨景已跪倒在地,正襟危坐。
楚贵新展开金黄圣旨,高声朗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关大帅杨景,久镇边陲,鞠躬尽瘁,劳苦功高。今逢太君八十寿诞,母子应团聚共享天伦。即日起,兵权暂交副帅岳景龙,杨景速返京师,以享安庆。钦此。”
杨景听罢大喜,满脸感激之色,连忙叩首谢恩:“微臣遵旨,谢主隆恩!”
楚贵新将圣旨收入袖中,微微一笑:“元帅,如今二月三十,再过三日便是三月三,若要赶回天波府为太君祝寿,可得星夜兼程。”
“本帅即刻动身。”杨景心怀喜悦,亲自将钦差送出军营。
消息未宣于外,杨景却已提前安置兵权给岳景龙,并在营中走了一圈,仔细检点各部兵马。他虽喜归故里,但也未忘边疆战事稍有不慎便生变。
为免人心浮动,杨景悄然换下战袍,穿便衣执缰,只带随身佩剑与白龙驹,一骑孤影,踏上了回京的官道。
那一夜,月冷如洗,野草泛绿,杨景在林间停下脚步,望着夜色低语自语:
“转眼三年,马革裹尸、血战疆场,归家的路竟这样陌生。”
白龙驹仿佛听懂主人心声,低头摩挲他胸前的盔甲,鼻息滚烫。它正是昔日杨景进京告御状时的坐骑,数年征战,生死与共。
“老伙计,”杨景轻抚马鬃,眼神温和却又深沉,“再奔三日,咱们就到家了。”
战马仰首嘶鸣,蹄声如雷,一人一骑,化作一缕急风,穿越春日原野。
三月三,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汴梁城头,城门初开,白龙驹已稳步而入,步履矫健而不躁动。杨景换了身淡青长衫,神情沉稳,朝天波府而去。
走出几步,他忽然驻马不前,只见路北一座气派的府邸,门楼巍峨,台阶玉砌,雕梁画栋,赫然是他当年离京前朝廷所赐的新宅。只是多年未归,不知如今是何人居住。
他正欲扬鞭而过,忽听院内传来一声唤:“那不是杨贤弟吗?贤弟留步!”
这声音熟悉又令人心头一紧。
杨景勒马回首,只见那人缓步走出门槛,五十出头,面白无须,穿一身灰缎长袍,胸口嵌着一块翠玉,脚踏厚底靴,面带几分倦色,神情却带笑。
“王强……”杨景眯起眼,心中寒意袭来。
昔年恩怨一幕幕浮现脑海:王强之婿谢金吾辱我杨家,拆牌坊、打杨洪、气病太君,逼得我私离边关,焦赞伤人、孟良杀人、岳胜扯旗,满门风波,事事皆因王强挑起;我充军云南之时,他又以钦差之名,带徒狄玉尧追至千里,将我视为死敌。恩将仇报、步步紧逼,任堂惠更因他丧命……
这些年,虽未再见,但那仇,那伤,杨景从未忘记。
眼前这人,却面露热情,毫无愧色:“贤弟,愚兄本想亲赴边关探望,只奈公务繁忙,实难脱身。今日一见,真乃天意。”
杨景见王强一脸恳切,又说得话里话外带着歉意,心中虽有怨气,也不好当面发作,只得点头应付一句:“大哥,这是您的府邸?”
“正是。”王强叹息一声,言辞真挚,“三年前,圣上恩赐修建此宅,原想邀你兄弟团聚,未料你音讯杳然,愧煞为兄。”
“今日得回京一趟,是奉旨为老娘贺寿。”杨景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想快些离开。
王强一听,眉开眼笑:“太君八十寿诞,理应子孙团聚,我自然也要去磕个头。贤弟,那你更不能如此匆匆而去!怎么也得入内一叙,这几年我们兄弟生死离分,说不上几句话,也算不上个交情了!”
杨景推辞几句,王强却上前一步,双手紧握住他的手臂,语带哽咽:“贤弟啊,我心里有话,憋了几年……你就给哥哥一点时间吧。”
杨景心头微动,看他满面诚恳,又提起旧事,也不好再强硬推开,只得说道:“那好,大哥我就打扰片刻。”
“这才对嘛!”王强转头吩咐道:“来人,给我贤弟牵马!”
霎时间,府内跑出几个家丁,皆是彪形大汉,径直将杨景的白龙驹牵进院内,拴在影壁旁的大槐树下。马儿甩动鬃毛,微微嘶鸣,像是在不安地提醒着主人。
王强拉着杨景,穿过门楼,绕过影壁,一路入内。宅院深深,曲折有致,廊下红柱上垂着丝帘,厅内香烟袅袅,酒器陈设精致华美,非是寻常官宦之家所有。两人入座,家人奉上清茶。王强举杯而起,低眉垂泪:“贤弟,当年我因谢金吾之事,一时意气,用错了法度,伤了你杨家兄弟情分,今日追悔莫及。”
杨景闻言,心头震动。他本非小肚鸡肠之人,王强当年虽步步紧逼,但也有家仇在身,如今愿意放下身段赔礼,他若再苦苦计较,便显得狭隘了。况且眼下局势复杂,边关未稳,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哥哥何罪之有?人都有情理,事过境迁,不必再提旧事。”杨景语气略软,摆了摆手。
王强一听,满脸堆笑:“贤弟果然宽宏大量!来,喝一杯兄弟和好酒。”
他招呼家人摆上酒菜,一道道山珍海味悉数摆开,香气扑鼻。杨景本已起身推辞,但王强步步紧逼:“就一杯,喝完你走,我不留你。”
杨景只得应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入喉后,微有一丝涩味。他眉头微蹙,但没细想。
“再一杯。”王强又倒上满满一斗,笑得意味深长。杨景虽觉不妥,但碍于情面,也未推辞,勉强咽下。
酒过两巡,王强忽地不再言语,换上了一副不阴不阳的神情,坐在一旁默然看他。杨景起身作别,却觉身子一沉,步伐不稳,眼前一阵阵发黑。
“怎么回事?”他下意识扶住案几,一抬头,只见王强仍是那副淡笑模样,却倒背着双手,嘴角微翘,像是在看一只慢慢倒下的猎物。
“王强!”杨景怒喝,声音发哑,“你在酒里下了毒?”
王强嘿然一笑,语气森冷:“杨三关,三年前你诈死蒙骗圣上,陷我于不义之地。今日老账新仇,一并算清!”
杨景怒从心起,挣扎着拔出腰间佩剑,一步蹿出,直扑王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