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阁内血气未散,蜡烛摇曳。赵匡胤站在殿心,衣袍上溅满血迹,剑锋寒光未敛。那两具女子的尸体倒在金砖上,香气与血腥混作一团,刺得人几乎透不过气。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冷峻。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铁甲摩擦、兵刃碰撞,乱声如潮。赵匡胤抬头望去,只见院外火光闪烁,密密麻麻的御林军已将去路封死。
院门处,走来两名身披锦甲的武官,年纪三十出头,眉目间透着傲气。两人手持钢刀,寒光逼人,正是当朝太师苏逢吉的儿子苏麟与苏豹,皇帝的亲大舅子。
“何方狂徒,竟敢在御苑行凶!”苏麟厉声喝道。
赵匡胤一言不发,双目如炬,紧握宝剑。下一瞬,他纵身而出,剑光一闪,势若流星坠地
“铿!”
火星迸射,两名宫军的长戟被他削断,血光随即溅起。转眼之间,赵匡胤已冲入人阵之中,剑走龙蛇,凌厉无比。
那一刻,他的心里没有畏惧,只有一股纯粹的怒气。怒那昏君荒淫误国,怒那权贵为祸人间,也怒那世道颠倒、忠臣受辱。剑随心走,怒气化锋。
几名宫兵被他接连劈翻,鲜血染红了青砖。其余兵卒见势不妙,心生惧意,纷纷后退,院中一片慌乱。
苏麟怒吼一声,抡刀直上,刀风呼啸,寒气逼人。赵匡胤反手一挡,宝剑“铮”地一声,震得手臂发麻。两人刀剑相交,火花四溅。
苏麟刀法刚猛,赵匡胤步法稳健,转瞬便交了十数合。赵匡胤心神如电,猛地一个闪身,剑尖直刺苏麟小腹。苏麟大骇,连忙回刀横挡,却被赵匡胤借力顺势,剑锋一滑,直点他手背
“啊!”
苏麟痛得闷哼,刀几乎脱手。赵匡胤趁势踏前一步,剑锋疾点,一招“白蛇吐信”,寒光直逼其咽喉。苏麟吓得闭眼等死。
剑锋停在他喉前一寸。
赵匡胤心中闪过一念:此人虽助纣为虐,但杀了他,祸及全家。父亲赵弘殷尚卧病在床,怎能让家族因此覆灭?
他冷哼一声,手腕一转,剑锋下斩。
“嗤”
剑尖在苏麟左腿划出一道半尺长的血口。鲜血喷涌,苏麟惨叫一声,踉跄后退,满脸惊恐。
赵匡胤冷冷道:“留你一命,让你记住今日!”
苏麟痛得直咬牙,强忍着跛着脚逃到人群后。口中气喘:“拣……拣了条命!”
院中人群一阵骚乱。赵匡胤趁机拔步而出,身影快若闪电。血光下,他的眼神冷冽如鹰。
“别让他跑了!”苏豹怒吼,提刀上前。
赵匡胤回身,剑光一卷,逼得苏豹连连后退。他步步逼近,气势如山。苏豹心中打鼓:对方剑术太快,兵卒无一能近身。赵匡胤的每一次出手,皆如雷霆;每一次闪身,都像风掠寒夜。
宫兵乱成一团,竟无人敢再上。
眼看赵匡胤将冲出重围,苏豹急中生智,忽然高喊一声:“且慢动手!”
宫兵停了下来。赵匡胤立定脚步,抬手拭去剑上的血,冷声道:“有话快说。”
苏豹咬牙问道:“红脸大汉!你杀皇上爱姬,又伤我兄长,可敢报上名来?”
赵匡胤冷笑一声,心想若是泄露身份,恐连父母都难保。他淡淡道:“天下事,天下人管。你若有本事,抓我便是。”
苏豹见他不报名,气急道:“你搅乱御苑,嫁祸于我兄弟,算什么英雄?只敢偷入行凶,却不敢署名,怕不是懦夫?”
赵匡胤听罢,神情一冷。
他缓缓抬起头,语气如铁:“好,既然要名,我便给你。记着我姓赵,名匡胤!”
四周顿时一静,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匡胤继续道,声如洪钟:“我父赵弘殷,为人忠直,被你们苏家陷害。你们助纣为虐,纵昏君建勾栏院,祸国殃民!今日我斩奸救国,杀的不是人,是天下的耻!”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烁着寒光,声音震得宫墙回响:
“告诉刘承佑若不收起这污秽之地,赵匡胤在世一日,便要来闹一日!除非他能杀我,否则,这长春园,我必踏为灰!”
一阵风从殿后掠过,卷起地上的尘灰与血腥。赵匡胤衣袍猎猎,身影如山。
苏豹听得心头发凉。赵匡胤的名字在京城几乎是个传奇从小刚烈好斗,拳脚无敌;少年时便在贵族子弟间打遍天下无敌手。如今这血光一幕,只是那份桀骜天性的延续。
黎明的风带着血腥味,从长春园的高墙外灌入。街道上,火光映红天边,喧嚣混乱的喊杀声在晨雾中回荡。
赵匡胤站在龙凤阁前,浑身染血,呼吸急促,手中宝剑的锋刃仍在滴血。四面八方的宫军围成铜墙铁壁,刀枪如林。血光映在他脸上,那张年轻的面孔,已沉重如铁。
“赵匡胤!”苏豹怒吼着向前,声音嘶哑,“你爹爹吃皇家俸禄,你穿皇家衣裳,竟敢大闹御苑!你这是造反给我拿下!”
赵匡胤冷笑,眼神如电。
“造反?”他抬起剑尖,寒光一闪,“我反的,是这等荒淫昏君、祸国之政!”
“放肆!”苏豹脸色涨红,怒斥一声,“来人!拿下!”
数十名宫军高声应诺,刀枪齐举,蜂拥而上。赵匡胤一声暴喝,猛地跃起,剑光闪动,寒气逼人。锋刃划过空气,溅出血雨。两名士卒胸口被劈开,倒地不起。赵匡胤脚步如风,剑影如龙,连环数击,逼得宫军接连后退。
鲜血泼洒在金砖地上,滑得发亮。
苏豹看着心惊,拔刀后退几步,生怕被卷入血雨之中。
这时,苏麟包扎好伤口,带着两名亲兵赶来。他一看到赵匡胤,眼中闪过怨毒之色,厉声道:“他杀了皇上的爱姬!若让他跑了,咱们兄弟一个都活不成!”
说罢,苏麟纵身上马,疾驰出园。
“快堵住出口!”苏豹咬牙吩咐,“我去请援军!”
但赵匡胤已冲至门前。面对密集的刀枪,他毫不退缩,咬牙低吼,双手握剑,猛然劈出两道寒光。
“刷刷”
门前两名宫军的喉咙被同时斩开,鲜血喷溅。趁着空隙,他一脚踹开门扇,夺路而出。
门外的街巷早已乱作一团。宫军、禁卫、虎贲军层层包围。杀声震天,尘土弥漫。远处有人高喊:“别让赵匡胤跑了!他杀了大雪小雪!”
赵匡胤一步踏出,整个人如脱缰猛虎。剑光横扫,鲜血飞舞,尸体接连倒地。
他拼命向外冲杀,汗水与血混作一片,眼前的景象已经模糊。人群越来越密,长枪、弓箭、军刀交织成一片金属风暴。他的每一次挥剑,都伴随着撕裂的声响;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的味道。
他浑身是伤,衣襟被血粘成一片,呼吸越来越急促。可他仍咬牙不退,仿佛凭一口气在支撑。
若不杀出重围,便死在此地。
就在他准备再次冲刺时,忽然,前方的宫军齐齐收兵,刀锋后撤,留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赵匡胤皱眉,心头一惊:这是什么意思?是陷阱,还是……
他正欲冲出,远处传来一声嘶哑的怒喝:“小畜生!还不放下凶器,束手伏罪!”
那声音,带着无比熟悉的怒气。赵匡胤抬头望去,雾气中,一匹黑马缓缓而来。马上趴着一个身影,身穿官袍,须发斑白,脸色铁青
竟是赵弘殷!
赵匡胤的心猛地一沉,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看见父亲被家人搀扶着,勉强骑在马背上,眼中血丝密布,怒火与悲痛交织。
“爹……您怎么来了?”赵匡胤的声音颤抖,像被刀割。
“你还敢问!”赵弘殷的声音几乎是咆哮,“你胆大包天,杀了圣上的爱姬,闹乱勾栏,杀官军,乱朝纲!我赵家三代忠良,你竟做出这等逆天之事!你……你想害我全家灭门不成?!”
赵匡胤面色惨白,心如刀绞。父亲那浑身颤抖的身影,比刀剑更让他难受。
“孩儿罪该万死,”他低声道,双目通红,“但这刀是替天下人开的,不是为私仇。”
“住口!”赵弘殷厉喝,手指直指他,“你一人行恶,害得家门不保!还敢谈什么天下!我命你放下兵刃,伏绑请罪!”
赵匡胤沉默。
血、烟、哭喊声混在一起,似乎都在催促他做出抉择。
他忽然苦笑,缓缓低头,将宝剑举起,沉声道:“父亲,孩儿今日虽犯律法,但此心光明。若有罪,赵匡胤一人担,不连父母,不累宗族。”
说完,他“当啷”一声,把剑掷在地上,倒背双手,跪下长叹:“孩儿愿受缚,请父亲亲手绑我。”
赵弘殷眼眶湿了,手指发抖,半晌说不出话。身后无人敢上前。
苏逢吉的马车停在远处,他阴沉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一勾,对身旁的苏豹冷声道:“好戏有了。让他们父子自行崩溃,何须我们动手?”
赵弘殷咬牙,下马,颤抖着双手亲自取绳,把儿子的双腕绑起。
“逆子!你害我……害家门!”他哽咽着,却不敢放声。
赵匡胤低头,默然不语,只任绳索勒紧手腕,鲜血从指缝间渗出。
“老太师,”赵弘殷转身,声音沙哑,“我自带这逆子上殿请罪。”
苏逢吉冷笑:“赵老将军果然明理。本相要先行一步,奏明圣上你们慢慢走。”
说完,他拂袖上马,带苏豹匆匆离去。
金殿晨光微冷,薄雾自朱漆殿门渗入,映得金砖泛出淡淡寒光。两侧朝臣分列如山,鸦雀无声。香烟缭绕,龙案之后,年轻的皇帝刘承佑坐在龙椅上,神情恍惚。
他才二十出头,面色苍白,骨瘦如柴,一双眼睛被浮肿的眼袋半遮着。昨夜未眠,今晨又被苏逢吉一番哭诉,气得胸口发闷。大雪、小雪的香魂似还在眼前袅袅,软语温香,仿佛未散如今却成两具冰冷的尸体。
“赵匡胤……”他在心底反复咀嚼这个名字,指尖捏得发白。
那是何人?一个小小武官之子,竟敢闯入御苑,杀朕的美姬!
苏逢吉立在殿前,哭声凄厉:“陛下,此贼弑君侮法,天理难容!若不立诛,则国无纲纪!”
他一边说,一边偷觑皇帝的脸色,见刘承佑气得面色铁青,又添了几句毒话:“此人凶悍如虎,昨夜血洗长春园,尸首盈地。更可恨者,他自称赵匡胤,扬言要拆勾栏院、废长春园,威胁要搅得‘天翻地覆’!”
刘承佑猛地一拍龙案,声音颤抖:“放肆!逆臣,欺朕太甚!”
殿中众臣低头,不敢言语。
半晌,殿头官奏报:“启奏陛下,赵弘殷父子已押至殿外,请旨宣见。”
“宣!”
金殿门帘一掀,赵弘殷在家人搀扶下进殿。老人面色惨白,步履艰难。行至殿前,重重叩首:“罪臣赵弘殷,叩见吾皇万岁!”
刘承佑冷冷地俯视:“赵弘殷,你为朕旧臣,位居殿前都指挥。寡人登基以来,恩泽未薄。朕在京修建勾栏院,不过娱心悦目,你却屡屡谏阻,非但诽谤朕躬,还纵子行凶,杀我爱姬,乱我朝纲你说,罪当何处?”
赵弘殷颤声答:“陛下明鉴!罪不在臣,而在逆子。臣已将他绑来,请陛下治罪。”
刘承佑咬牙,目光阴沉:“把赵匡胤押上来。”
随着铁链叮当,一阵脚步声逼近。
赵匡胤被两名禁军推搡上殿。他衣衫破碎,满身血迹,眉目坚硬如铁。那一刻,殿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苏逢吉暗暗冷笑这模样,正合陛下怒火。
刘承佑低头一望,只觉胸口发紧。这红脸大汉气势逼人,浑身戾气,像是一头刚从战场爬出的野兽。
“你就是赵匡胤?”刘承佑的声音发抖。
赵匡胤抬头,目光冷峻:“正是。”
“你为何不跪?”
赵弘殷急忙扯他的衣襟,压低声音:“逆子,快跪下!”
赵匡胤却纹丝不动,只冷笑一声:“我跪天、跪地、跪父母与师长,却不跪昏君!”
殿上一片死寂。
苏逢吉瞳孔一缩,嘴角勾起阴笑。
刘承佑脸色瞬间涨紫,猛拍龙案:“大胆!你目无君上,欺君犯上,罪无可赦!”
赵匡胤昂首,冷声道:“上边说话的可是汉刘王?”
“寡人便是!”
“既为君,却不知为君之道,怎怪我这百姓敢言无礼?”
赵弘殷急得发抖,一脚踢在他腿弯上,赵匡胤“扑通”单膝跪地。
刘承佑怒极反笑:“好,英雄好胆!昨夜杀我爱姬大雪、小雪,可有此事?”
“不错,是我。”赵匡胤直视他,毫无惧色。
“你犯滔天大罪,还敢强辩?”
“我不但无罪,反有功。”
“放肆!杀人岂有功?”
“陛下可知,何为君?何为德?何为国之根?”赵匡胤的声音稳而有力,震得殿梁微颤,“为君者,当仁义为本,以民为天;今陛下荒于酒色,沉湎声色,设勾栏院以恣情,民怨沸腾,国政日衰。此为亡国之兆!我一剑斩妖姬,不过替天行道!”
金殿之上,气氛如凝。
殿门半掩,晨光穿过铜炉的烟气,在金砖上投出几缕冷色。御案后的刘承佑脸色惨白,眉心隐跳。他死死盯着殿下那一身血迹未干的赵匡胤,只觉那双眼像要穿透自己。
“你敢骂寡人?”皇帝的声音沙哑,怒意中带着一丝颤抖。
赵匡胤昂首,声音如洪钟:“你该骂!哪朝哪代有皇家开勾栏院、设秦楼楚馆、开赌场的?这是亡国之道!”
殿中诸臣一片震动。刘承佑拍案而起,气得浑身发抖:“朕开秦楼楚馆,是为充实国帑、招财进宝、富国强民!”
赵匡胤冷笑,剑眉紧蹙:“富国强民?陛下竟把污秽之地当作生财之道?尧、舜、禹、汤四王治国,以仁为本,以民为根。减税轻徭,劝农织布,使天下安宁。彼时上顺天心,下安黎庶,三日一风,五日一雨,五谷丰登,六畜兴旺那才叫富国!你倒好,为了声色犬马,建勾栏、开赌坊,把百姓拖入泥淖,还自诩‘富国强民’。你富的,是自己的欲壑;你强的,是国之骄奢!这等昏聩之君,纵使富一时,能富几世?”
他一字一句,声若洪钟。殿中百官,面面相觑。有人垂首,不敢言,也有人暗暗点头。
刘承佑面色涨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闪出暴烈的光。
“大胆!你辱朕也就罢了,还敢妄论先王治道?!”
赵匡胤毫不退让,昂然道:“我不过直言天下之理。陛下沉湎声色,不理朝政,如此下去,江山岂能久固?我夜闯长春园,斩二妖姬,是为清君侧,振国纲。此举虽逆律,却顺天意!我无罪,反有功!”
此言一出,殿上寂然。
百官屏息,连殿外的风都似凝在檐下。
史弘肇这位年逾五旬的老臣,暗暗抚须,心中一震:
好一个赵匡胤!年纪轻轻,竟敢金殿上与天子辩理,不惧生死,句句在理。这等胆识,非池中物。
而苏逢吉却阴着脸,眸底寒光闪烁,趁势俯身叩奏:
“万岁!赵匡胤弑杀御妓,血染宫门,犯下滔天大罪,如今还敢顶撞圣颜,口出狂言。此人乃逆民、逆子、逆臣,杀之不足,剐之有余!”
他一声喊,立刻有几名御林军应和:“请陛下明断,诛杀赵氏父子,以儆天下!”
刘承佑怒极反笑:“好!来人推出去,就地正法!”
赵匡胤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眸如火般燃烧,怒喝:“慢着!昏君一人犯法,一人受过,为何要连我父?!”
刘承佑冷冷道:“他纵子行凶,教你刺杀朕躬,行刺未遂,害我爱姬,岂能不死?”
赵匡胤怒斥:“胡说!世上哪有父母教儿杀君之理?一切皆我一人所为,与父无关!我父忠心事国,三朝老臣,为你刘家流血流汗难道你昏心到如此,要连忠良也一并毁灭?!”
“子不教,父之过!”刘承佑咬牙,猛然一挥手,“推出去,一并斩首!”
侍卫齐声应诺,正要动手,忽然殿中传来一声洪亮:“万岁,刀下留人!”
众人一惊。只见平章事史弘肇拱手而出,跪于金殿中央,声音沉稳而恳切:“陛下,赵匡胤虽罪在不赦,但赵弘殷为两朝宿将,扶危定乱,忠诚无二。今父子俱斩,恐失天下人心。望陛下念其自缚投案,从轻发落,以示天恩。”
他一句一句,语气平和,却铿锵如铁。
刘承佑目光冷冽,环顾百官。那些平日沉默的老臣,也纷纷屈膝奏请:“陛下,赵弘殷忠心耿耿,劳苦功高,万望开恩。”
群臣齐 kneel,声若潮起。
刘承佑面色变幻不定。苏逢吉低声道:“陛下,若此时心软,朝纲何以立?”
但刘承佑看着殿下一片跪拜的黑压压人影,终究心虚。他不能失了人心,也怕一旦群情沸腾,朝局震荡。
半晌,他才冷冷挥手:“罢了。看在众卿面上,饶赵弘殷一死。削职为民,永不叙用,限三日内离京!”
京城上空,一层厚重的阴云低垂,像一块压在众人心头的铁幕。寒风卷着尘土,从十字街口呼啸而过,卷起血腥的味道,也卷起百姓的惊惧。
金殿退朝不过半日,御街上便搭起了法场。街口竖着雪亮的木桩,血迹尚新。四周刀斧手列阵如墙,黑甲覆体,面无表情。弓弩手张弓待发,炮兵三门就位,只等一点炮,血雨将洒满街头。
苏逢吉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披着银铠,脸上挂着一丝阴冷的笑。那笑不达眼底,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他缓缓勒缰,绕着刑场一圈,冷眼看着那根桩上的人。
赵匡胤血衣未换,发髻凌乱,被铁链缚在刑桩上。脸上血污未干,却依旧昂首而立,目光清冷如冰。
“好一条硬骨头,”苏逢吉心中冷哼,“今日你死,我看赵家还怎能翻身。”
他记得刚才在殿上的屈辱史弘肇一句“刀下留人”,让他设好的局功亏一篑。那一刻,他便暗暗立誓:赵家虽暂保性命,但史弘肇必死无疑。(后来的故事,他真的做到了史家百余口冤死,逼反史彦超,正是柴荣得以起兵之因。)
此时法场上的鼓声“咚咚”响起,宣告行刑在即。街头街尾,百姓早已聚满。有人缩在屋檐下探头,更多的人爬上屋顶,远远望去,密密麻麻一片,沉默中透着悲凉。
“叨叨”
两声炮响,震得人心惊胆战。
赵匡胤闭上眼,脑中浮现的却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父亲那憔悴的面孔。昨日金殿一跪,他看见老父颤抖的手在流血那是他亲手绑自己的手腕时,被绳索勒破的。
爹爹,孩儿不孝,连累您蒙冤……
他心中酸涩,却又冷笑一声。
可若我不站出来,又有谁敢揭这昏君之乱?
风更冷了,吹乱他满头的发。远处,赵弘殷正跪在官道边,双手叩地,声音嘶哑:“求万岁饶我儿一命!他虽狂妄,终究血性忠良!”
刘承佑早已不在殿中他懒得亲临,只吩咐:“枭首示众,以儆来者。”
赵弘殷闻言,整个人仿佛被剜去半条命。
他转头望向高台上的儿子,只见那少年模样的脸庞上,没有惶恐,只有悲壮的冷意。
“爹!”赵匡胤突地喊了一声,声音嘹亮,传遍街口。
“孩儿生不负家国,死亦无悔!”
刀斧手听令,举刀在手。阳光透过云层,照在那柄宽背鬼头刀上,闪出刺目的光。就在此刻
远处,忽传来一阵嘈杂。
“轰!”又是一声炮响,却非行刑号炮。
紧接着,从清河门外的街巷,奔来一股人潮。三百余人,如狂风暴雨一般涌向法场。
他们衣衫不整,有的披红挂绿,有的披麻戴孝;有人赤膊上身,有人系着破布当巾。手中所执有刀有枪,有锄有叉,甚至还有门框、扫帚、板凳。
这些人中,有屠户、有车夫、有酒肆伙计,也有破衣书生与乞儿。他们的脸上,写着一模一样的愤怒与决绝。
“赵大公子为咱百姓除害!”
“老天爷不睁眼,咱自己开眼!”
“抢法场救赵公子!”
呼声震天,街巷回荡。那一刻,京城似要倾塌。
刀斧手慌了阵脚,弓弩手手指颤抖。苏逢吉怒喝:“拦住他们!射!”
弓弦齐鸣,箭雨如蝗。
可民众却不退反进,喊声与哭声混在一起。有人中箭倒地,却仍死死攥着手里的棍棒;有人扑向兵阵,被刀砍中胸口,鲜血喷出,却仍嘶喊:“替他挡刀!”
赵匡胤呆立原地,望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那些,是他在京郊救过的樵夫、替过工坊工钱的苦匠、喝过他酒的车夫……他们竟全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