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咖啡第三次洒在ppt上时,会议室里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投影幕布上“季度方案汇报”的标题泛着冷光,他攥着激光笔的手在发抖,刚想解释“数据误差是因为统计口径调整”,部门经理就不耐烦地打断:“陈默,你要是做不了就别占着位置,下周再拿不出能用的方案,你就去后勤报道。”
散会时,同事们三三两两地走了,没人回头看他。他蹲在会议室角落,用纸巾擦着ppt上的咖啡渍,纸页皱成一团,像他此刻的心情——入职三年,他还是那个连汇报都不敢抬头的“透明人”,不会说场面话,抢不过项目,连暗恋了半年的苏晓,都只敢在茶水间偷偷看一眼,连“早上好”都不敢说出口。
“又被骂了?”老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拿着两个肉包,“我就说你别硬撑,咱们当初一起在网吧打游戏的时候,你不挺厉害的吗?怎么一到职场就怂了?”
陈默接过肉包,没说话。老周是他的发小,现在开了家汽修店,性格还是那么大大咧咧。可他不一样,他总觉得自己太差劲——长相普通,性格懦弱,连份像样的工作都做不好,像个“半成品”。
那天晚上,陈默加班到十点,走在公司附近的“忘忧巷”里。老巷的路灯坏了一半,影子在地上拉得忽长忽短。路过一家挂着“陆氏心理诊所”木牌的门面时,他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陈默,想改变现状吗?”
他回头,看到一个穿灰衬衫的男人站在诊所门口,戴金丝眼镜,眼神温和却像能看透人心。“你是谁?”陈默警惕地问。
“我姓陆,叫我陆医生就好。”男人推开门,诊所里没有常见的白墙和医疗器械,只有一排排书架,架子上摆着玻璃罐,罐子里装着淡蓝色的液体,“我这里提供‘意识优化’服务,能帮你解决社交焦虑、能力短板,甚至……让你变成你想成为的人。”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意识优化?是洗脑吗?”
“不是洗脑,是‘修补’。”陆医生拿出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是一份问卷,“你之所以懦弱、自卑,是因为意识里有‘阻塞点’——比如童年被否定的记忆,职场受挫的阴影。我帮你暂时封存这些阻塞点,释放你的潜力,你就能变得自信、果断。”
陈默看着问卷上的“你最想改变的缺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填了“社交恐惧、能力不足”。他太想改变了,哪怕只有一丝机会。
第一次“优化”在诊所的里间进行。陆医生让他躺在沙发上,戴上一个类似耳机的设备,说“放松就好,像睡觉一样”。陈默闭上眼睛,很快陷入一片混沌——他看到小时候被老师当众批评“你怎么这么笨”,看到第一次汇报被同事嘲笑“连话都说不清”,这些画面像碎片一样被吸走,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自信:他站在会议室里,流畅地讲着方案,领导点头称赞,苏晓眼里带着欣赏。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陈默走出诊所,感觉脚步都轻了。到公司后,他主动找领导汇报方案,思路清晰,连之前卡壳的数据都随口报出;中午在茶水间遇到苏晓,他居然笑着说“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苏晓惊讶地答应了。
接下来的一周,陈默像变了个人。他拿下了之前一直没敢接的大项目,和客户谈判时游刃有余;苏晓说“你最近好像不一样了,变得很有魅力”;连以前嘲笑他的同事,都开始主动和他搭话。他每周去两次陆医生的诊所,每次优化后,都觉得“阻塞点”更少了,能力更强了。
可变化也在悄悄发生。他开始忘记和老周的约定——老周约他周末去看球赛,他说“要加班”,其实是和苏晓去看电影;老周找他帮忙修电脑,他说“没时间”,其实是在陪客户喝酒。老周打电话问他“你怎么回事,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他不耐烦地挂了电话,觉得老周“太幼稚,不懂职场规则”。
更奇怪的是身体。偶尔会突然刺痛,像有针在扎大脑;有时候看到老照片,会觉得陌生——比如看到他和老周小时候的合影,居然想不起那是在哪里拍的。他问陆医生,陆医生说“正常反应,继续优化就能消失,只是需要封存更多‘无关记忆’”。
陈默犹豫了。但当他看到苏晓对他越来越热情,领导说“下季度提拔你做主管”时,他还是答应了——他太想抓住这份“成功”了。
第三次优化后,陈默彻底变了。他变得功利、果断,甚至有些冷漠。为了拿下项目,他抢了同事的创意,说“职场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苏晓说“你好像有点陌生,我怀念以前那个会脸红的你”,他笑着说“人总要成长,不能一直幼稚”;老周家里出事,急需用钱找他借,他说“我最近要买房,没钱”,其实他刚买了最新款的手表。
那天晚上,陈默加班到深夜,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眼前发黑。他挣扎着走到忘忧巷,冲进陆医生的诊所,看到陆医生正在整理玻璃罐——罐子里的淡蓝色液体,居然泛着他熟悉的光泽,像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天空的颜色。
“我的头好痛,为什么会这样?”陈默扶住桌子,声音发颤。
陆医生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因为你封存的‘无关记忆’,其实是你的‘根’——和老周的回忆,童年的快乐,这些是支撑你人性的东西。现在根被挖空了,你的意识在崩溃。”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陈默的声音带着愤怒。
“我问过你,‘是否愿意为改变付出任何代价’,你说‘愿意’。”陆医生拿出一份协议,是陈默第一次来时签的,“你想要的是‘完美’,可完美的代价,就是失去自我。”
陈默看着协议上自己的签名,突然想起老周说的“我怀念以前那个会陪我熬夜打游戏的你”,想起苏晓说“你好像陌生了”,想起自己小时候虽然笨,却会为了一道题熬到深夜,那种纯粹的努力,比现在的“成功”更让他踏实。
“我要恢复原状。”陈默说。
陆医生沉默了很久,点了点头:“恢复需要时间,而且你会变回以前的样子——可能还是会紧张,还是会犯错,但你会找回你的记忆,你的温度。”
恢复的过程比优化更痛苦。那些被封存的记忆,好的坏的,一起涌回来——被批评的委屈,成功的喜悦,和老周的嬉笑,对苏晓的暗恋。头痛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踏实。
当陈默再次站在会议室汇报时,还是会紧张,声音还是会发抖,但他不再害怕——他坦然地说“这个数据我还需要再核对”,坦然地接受同事的建议。汇报结束后,苏晓走过来,笑着说“你今天很棒,比以前更真实了”。
他去找老周,把钱递给他,说“对不起,之前是我太自私了”。老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我就知道你不会变太久”。他们像以前一样,去网吧打游戏,输了也笑得很开心。
陈默再也没去过陆医生的诊所。偶尔路过忘忧巷,会看到诊所的灯还亮着,陆医生还在整理那些玻璃罐。他知道,总会有人像他一样,渴望“完美”,渴望改变,但他也知道,那些不完美的、带着温度的原生自我,才是最珍贵的。
后来,陈默还是那个普通的小职员,没当上主管,没变成“社交达人”,但他不再自卑——他会在茶水间主动和苏晓说“早上好”,会在同事需要帮忙时伸出手,会在周末陪老周看球赛。苏晓说“我喜欢现在的你,真实又可爱”。
有一次,陈默在巷口遇到陆医生,陆医生手里拿着一个新的玻璃罐,里面是淡粉色的液体。“这是什么?”陈默问。
“一个叫‘接纳’的执念。”陆医生笑着说,“以前我以为,优化意识能让人完美,后来才发现,真正的完美,是接纳自己的不完美。你教会了我这个道理。”
陈默也笑了。他看着老巷的阳光,落在地上,像小时候的光斑,温暖又踏实。他终于明白,《聊斋》里的陆判为朱尔旦换心,不是为了让他变成另一个人,而是为了让他看清自己;现代的“意识优化”,也不是为了制造完美,而是为了让他明白——原生的、真实的自己,才是最有力量的。
就像老周说的“你就是你,不管怂不怂,我都认你这个朋友”,就像苏晓说的“真实的你,比完美的你更可爱”。那些不完美的地方,那些带着温度的记忆,那些属于“陈默”的特质,才是他最珍贵的财富。
老巷的风轻轻吹过,诊所的玻璃罐在阳光下泛着光,像一个个小小的、带着温度的灵魂。陈默知道,他再也不会渴望“改变”成别人了——他要做自己,做那个会紧张、会犯错,却依然热爱生活、珍惜朋友的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