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人声鼎沸,各种为了掩盖信息素而使用的香剂味道混杂在一起,几乎形成一层粘腻的屏障。
江晚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对眼前这混乱荒诞的景象感到一阵不耐。
什么凯洛殿下,什么助教,他统统不关心。
他只知道,如果继续被堵在这里,他的军校生涯很可能在第一节课就因为迟到而留下一个不光彩的开端。
这绝对不行。
江晚宁眼神一凝,不再犹豫。
他一把拽住身旁还在神游天外、喃喃自语的楚之尧的后衣领,力道干脆动作迅捷。
“哎哟!小学弟你干什——”
楚之尧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抗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拖着猛地扎进了前方由omega组成的柔软人墙之中。
“借过。”
江晚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清晰的穿透力。
他侧身利用自己相较于大多数omega更挺拔的身形,在拥挤的人群中硬生生开出一条狭窄的通路。
他拽着楚之尧,步伐稳定而坚定地向前推进,对于两侧投来的不满目光和细小惊呼充耳不闻。
“我的脚!谁踩我?!”
“哎呀!别挤啊!”
“我的新裙子!”
“鞋!我的鞋要掉了!江晚宁你慢点!嗷——!”
楚之尧的惨叫和抗议声在江晚宁身后断断续续地响起,伴随着各种碰撞和抱怨的背景音。
江晚宁充耳不闻,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扇紧闭的阶梯教室大门。
他能感觉到楚之尧像个人形拖把一样在后面踉跄挣扎,但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
终于,在距离上课铃响可能只剩不到两分钟的时候,他们突破了最后一层阻碍来到了教室门口。
江晚宁毫不犹豫地伸手,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合金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不大,却让原本还有些细碎声响的教室内部骤然一静。
无数道目光瞬间投射过来。
江晚宁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他的视线在踏入教室的瞬间,就无可避免地撞上了讲台前方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身影。
那是一个极其高大的Alpha,即使只是站在那里,就自然而然成为了整个空间的焦点。
他穿着帝国皇室的近卫军便服改制而成的深黑色军校服饰,款式比学生制服更加考究挺拔,金色的绶带和袖口的暗纹彰显着不凡的身份。
耀眼的金色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碧蓝色的眼眸如同最深邃的寒冰海域此刻正平静地望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江晚宁的心脏,几不可察地漏跳了一拍。
不是出于对身份的敬畏,也不是被那过于完美的容貌和气势所慑。
而是一种更奇特的源于本能的、近乎棋逢对手般的感应。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啪嗒”一声轻响,伴随着楚之尧压低的充满狼狈的吸气声。
楚之尧终于摆脱了被拽领子的命运,正单脚跳着弯腰去捡那只在混乱中被踩掉、此刻可怜兮兮躺在门口的军校制式皮鞋。
他手忙脚乱地套上鞋,这才直起身顺着江晚宁的视线望去,然后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哼哼:
“居、居然真的是凯洛殿下……”
楚之尧的声音打破了江晚宁与凯洛之间那短暂却仿佛凝滞的对视。
江晚宁瞬间回神,浓密的睫毛垂下,隔绝了那双探究的蓝眸。
他不再看向讲台,而是迅速转头目光扫过整个阶梯教室。
然后他无语地发现,后排所有能坐的甚至一些视野不佳的角落位置,都已经被占满了。
而且那些抢占后排的同学们,此刻正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目光灼灼地盯着讲台方向。
显然凯洛殿下担任助教这个消息的吸引力,远超雷诺特教授的威严。
仅剩的空位屈指可数,且几乎都集中在第一排,那个最靠近讲台、最容易被教授目光洗礼、也最无处遁形的“黄金区域”。
江晚宁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讨厌这种被过度关注的感觉,更讨厌坐在这种毫无退路的位置。
但比起迟到,他选择忍受。
没有丝毫犹豫,他再次伸手拽住刚刚穿好鞋还处于震惊恍惚状态的楚之尧的胳膊,径直朝着第一排那几个空位走去。
楚之尧:“!!!”等等!小学弟!那是第一排!雷诺特教授的眼皮子底下!还有凯洛殿下也在!我不要坐那里啊——!
然而他的内心咆哮毫无作用,被江晚宁不容分说地按在了第一排靠走道的一个座位上。
江晚宁自己则坐在了他旁边,与讲台之间只隔着一个同样空着的座位。
几乎就在他们坐下的同时,讲台上的凯洛·塞勒斯几不可察地动了。
他垂下那双湛蓝的眼眸,浓密的金色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其中翻涌的连他自己都感到些许讶异的情绪。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讲台的触控面板上平稳操作,调出雷诺特教授课前要求准备好的课程资料和虚拟星图模板。
做完这些,他维持着挺拔而略显疏离的姿态,迈步走下讲台的矮阶。
他的方向,赫然是……第一排。
楚之尧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眼睁睁看着那位传说中的大皇子,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然后,他又眼睁睁地看着凯洛殿下,无比自然地在江晚宁身旁那个唯一的空位——也就是楚之尧和江晚宁之间的那个座位——坐了下来。
楚之尧:“……”我现在晕过去还来得及吗?
江晚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
虽然只有极短暂的一刹那,但他自己知道,当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落座在身边时,他的肌肉本能地进入了某种戒备状态。
凯洛坐下后,并未看向身旁的两人,而是姿态优雅地打开了手腕上的个人终端,指尖在光屏上滑动,似乎在浏览着什么文件或信息。
他俊美无俦的侧脸线条冷硬神情专注,仿佛全身心都投入了工作。
然而只有凯洛自己知道,他大部分的注意力早已不受控制地飘向了身旁,那个隔着一定距离的黑发青年身上。
视觉的观察已经足够惊人。
这个名叫江晚宁的新生,比他透过模糊虚拟形象想象的更加……出众。
不是omega那种精致易碎的美,而是一种融合了力量、冷静和某种独特韧性的俊美。
黑色的制服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坐姿挺拔却不僵硬,侧脸的线条清晰利落,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但更让凯洛内心掀起波澜的,是嗅觉捕捉到的信息。
作为顶级的SS级Alpha,他的五感敏锐度远超常人。
他能清晰地闻到从江晚宁身上传来的极其淡薄却异常清晰的味道。
那不是Alpha充满攻击性的信息素,也不是omega那种或甜美或诱惑的浓郁气息,更不是beta通常那种近乎于无的普通体味。
那是一种清新的、略带一丝微甜、仿佛雨后的草木混合着晨露中初绽玫瑰的淡香。
没有omega信息素那种直白浓烈的勾引意味,却格外干净通透,甚至带着点凛冽。
这味道对凯洛的吸引力是巨大且前所未有的。
它不像omega信息素那样直接引发Alpha的占有和标记冲动,却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撩拨着他基因深处某种沉睡的、更为原始和复杂的感知。
它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舒适?渴望靠近?
甚至,让他一直控制得很好的信息素都隐隐有些躁动不安,仿佛被这清淡的香气唤醒了某种与之共鸣的频率。
凯洛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放轻了些,心脏的跳动速度在无人知晓的胸腔内明显加快了。
一股陌生的、细微的热流似乎试图从腺体处窜出,被他凭借惊人的意志力死死压制住没有泄露分毫。
他放在膝上的另一只手,指尖微微收紧扣住了制服裤的布料,表面却依旧平静无波。
就在教室内的气氛因为凯洛的落座而变得更加微妙时,走廊外传来一阵略显暴躁、中气十足的训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穿透了尚未完全关严的门缝:
“你们!都是哪个系的?!一个个堵在这里干什么?!连基本的军校制服都不穿!像什么样子!诺玛!把他们都给我记下来!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扣个人操行学分!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哪里还像是第一军校的学生!”
这声音如同冷水泼入热油,教室外瞬间响起一片慌乱的惊呼和急促逃散的脚步声。
教室内,后排那些伸长脖子看热闹的学生也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瞬间缩回脑袋正襟危坐,脸上露出敬畏之色。
“吱呀——”
教室门被更用力地推开。
一个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笔挺但此刻领口和袖口都因挤过人群而略显凌乱的老年军官大步走了进来。
他面容严肃,法令纹深刻,嘴唇紧抿,浑身散发着我很不爽、别惹我的强大气场。
正是雷诺特教授。
他带着怒气的目光扫过台下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的学生,当看到讲台上早已准备妥当甚至比他要求的更加完善的课件和星图时,那紧绷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第一排。
掠过脸色发白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座位里的楚之尧,掠过坐姿挺拔神色平静的江晚宁,最后在凯洛·塞勒斯身上停顿了半秒微微颔首。
凯洛亦起身向教授行了一个简洁的军礼随即坐下。
雷诺特教授站上讲台,打开虚拟投影,巨大的星图和各种复杂的战略符号在空气中显现。
他没有进行任何开场白,也没有介绍身旁的助教,锐利的目光扫视下方,最终落在第一排正中央缓缓开口,声音干涩而严厉直接切入主题:
“指挥官,是什么?”
“在你们很多人肤浅的认知里,或许是坐在星舰指挥椅上发号施令的威风人物,或许是凭借个人勇武带领小队冲锋陷阵的英雄。”
他微微一顿,冰冷的镜片后,目光似乎特意在江晚宁身上加重了分量。
“但今天这第一堂课,我要告诉你们,这些都是狗屁!”
“一个合格的、优秀的、乃至伟大的指挥官,他首先必须明白自己的位置!”
“他的位置,不在最前线与士兵争夺杀敌数!不在亲自驾驶机甲去执行斩首任务!”
雷诺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愤怒,
“那是资源的巨大浪费!是将整支舰队、整个战役的胜负,置于个人不可控的风险之下!是愚蠢!是傲慢!是对肩上职责的亵渎!”
“指挥官,是大脑,是眼睛,是神经中枢!他的位置,在信息最畅通、防护最严密、最能纵览全局的后方!他的武器,不是光剑,不是枪炮,而是这里——”
他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和这里!”
他又指向虚拟星图上不断流动的数据流。
“他的职责,是分析、是判断、是决策、是调配!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略胜利!是确保每一个士兵、每一艘战舰、每一份资源,都被用在最正确的地方!”
“任何将自己置于不必要的直接危险中的指挥官,都是不及格的!都是他所属部队的灾难!”
雷诺特教授的话语砸在每一个新生心头。
他的目光时不时扫过第一排,尤其在江晚宁身上停留。
显然,昨天测试中江晚宁那非常规的斩首表现,已经传到了这位古板教授的耳中,并且成为了他此刻最鲜活的反面教材。
楚之尧在旁边听得头皮发麻,偷偷用余光瞥向江晚宁。
却见这位小学弟依旧坐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眼神都未曾动摇,只是专注地看着星图。就好像雷诺特教授那字字诛心的话说的不是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