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宁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直面一具可能已经风化干瘪或者至少是森森白骨的古代遗骸。
他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亡者的安宁。
然而,当棺盖滑开,他踮着脚探头望进去时,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瞬间懵了。
棺材里,没有遗骨,没有华服,没有陪葬的玉器。
静静地躺在铺着暗色丝绸衬垫的棺椁内部的,竟然是一把剑。
一把古朴修长通体宛若由万年寒铁锻造而成的长剑。
江晚宁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甚至怀疑是不是墓室光线太暗自己眼花了。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看去——没错,就是一把剑!
剑身线条流畅而优美,透着一股历经沙场的冰冷肃杀之气,即便静静地躺在那里,也仿佛能感受到其出鞘时的锋锐与饮血时的寒光。
从剑柄的长度和整体的比例来看,这把佩剑的主人,身量定然极高,手掌宽大,绝非寻常之辈。
“搞什么啊……墓主人呢?怎么只有一把剑?剑冢吗?”
江晚宁小声嘀咕着,满心疑惑。他不敢伸手去碰触这看起来就非同凡物的古剑,只是围着棺材,借助手机灯光,从各个角度仔细观察。
剑身靠近剑格的地方,似乎还放着别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手机光线照过去,发现那是一条金子打造的同心锁项链。
这项链做工极其精巧,锁片小巧玲珑,上面似乎还刻着细密的纹路,但看不真切。
它的款式……江晚宁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不就跟现在很多宠物主人喜欢给自己家猫猫狗狗戴的那种宠物项链差不多大小和造型吗?
“难不成……这墓主人生前还养过什么爱宠?小猫?小狗?”
江晚宁脑洞大开,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这个推测很合理。
“而且看来是喜欢得紧,连死后都要把这象征牵挂的同心锁和佩剑一同陪葬。倒是个重情义的人……呃,或者鬼?”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职业病发作,举起手机,调整好角度,准备给这把极具研究和收藏价值的古剑以及那条奇特的金锁项链拍几张高清照片,回去说不定能研究出点什么。
就在他专注地对焦,放大画面,仔细观察剑刃上那些堪称艺术与杀戮完美结合的带有放血槽的特殊设计时,一道低沉的带着些许慵懒和玩味的男性嗓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耳旁响起,近得仿佛那人就贴在他身后,呼吸都拂过了他的耳廓:
“好看吗?”
江晚宁正沉浸在学术研究的兴奋中,闻言下意识地回答道,语气还带着未散的欣喜。
“好看啊!你看这剑的锻造工艺,这纹理,这寒光!还有这刃部的设计,看见没?这种特殊开刃,一旦刺入人体,就能瞬间造成巨大的创口和放血效果,绝对是战场上的大杀器!这剑的主人肯定是个……”
他的声音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越来越小,最终戛然而止。
拿着手机的手僵在了半空。
等等……
这地方……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吗?!
哪来的别人的声音?!
而且……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低沉,磁性,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分明就是昨天晚上在陈宅黑暗里调戏他的那个色鬼的声音!
江晚宁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只听那道男声似乎被他的反应取悦了,饶有兴味地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呵……我还没去找你,小狐狸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倒是省了我一番功夫。”
果然是他!
江晚宁心里咯噔一下,又是害怕又是气愤。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给自己鼓足勇气,猛地一个转身,刚想壮起胆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骂这个老色鬼一顿出出气——
然而,在他抬头的瞬间,所有准备好的骂词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身后,并不像他之前经历的那样空无一物,也不像他想象中那般是一团模糊不清狰狞可怖的鬼影。
一个男人,就站在……不,是飘浮在离他不到一臂远的地方。
他身着一袭玄黑色的蟒袍,袍服之上,以极其精细的金线绣着繁复而威严的纹路,在手机微弱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暗芒。
一头墨黑的长发被一顶造型古朴大气的发冠一丝不苟地束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整张脸。
乍一眼看去,气度非凡,尊贵逼人,宛如从古画中走出的王侯。
而且……这人长得,还十分俊美。
是那种超越了性别带着凌厉锋芒与岁月沉淀感的英俊。
高挺的鼻梁如同山脊,深邃的眼眸如同蕴藏着星河的寒夜,唇形薄而优美,只是肤色带着一种久不见阳光的玉石般的冷白。
除了他是双脚离地微微飘在空中,以及周身散发着那种非人的幽远清冷的气息之外,他看起来……几乎与常人无异。
江晚宁看得有些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这色鬼……长得也太好看了吧?!跟他想象中青面獠牙的恶鬼形象完全不一样!
只见那个男人看着他这副呆愣的模样,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而悦耳。
他凑近了一些,几乎与江晚宁鼻尖相对,带着凉意的气息再次拂过江晚宁的脸颊,饶有兴致地问道:
“看呆了?”
江晚宁被那冰冷的气息一激灵,瞬间从美色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想到昨天晚上这鬼对自己做的那些轻薄之事,还有刚才差点又被他的外表迷惑,顿时一股羞愤之火直冲头顶。
他猛地后退一步,可惜身后就是棺材,退无可退。他只能努力挺直腰板,竖起眉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凶一点,气势汹汹地对着飘在空中的俊美鬼王吼道:
“谁、谁看呆了?!你这个老色鬼!少自作多情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把我抓到这里来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我可是有背景的!宋惊澜和奚时月很快就来救我了!”
那俊美鬼王听到江晚宁最后那句色厉内荏的威胁,脸上那慵懒玩味的笑意略微收敛了几分,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但很快又被更浓的兴味所取代。
他飘近一步,几乎要贴着江晚宁,语气带着一种无辜的调侃:
“哦?救你?小狐狸,话可不能乱说。分明是你不请自来,闯入了我的安眠之地,怎么反倒像是我掳了你?”
江晚宁此刻被他的靠近和颠倒黑白气得忘了害怕,睁圆了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据理力争。
“你胡说!明明是一阵黑风把我卷过来的!我好好地在陈宅……呃……”
他猛地刹住话头,意识到差点说漏嘴自己在案发现场。
晏临渊一听黑风,心里立刻门清是哪个不安分的臭小子干的好事,暗自记下一笔,准备秋后算账。
但他面上却装作毫不知情,甚至还微微蹙起了那好看的眉头,露出一副困惑又带着些许责备的神情。
“黑风?我不知情。我昨夜不过外出片刻,归来后便一直在此静修,从未离开。”
他目光扫向那被打开的棺椁,语气带着几分戏谑的指控。
“倒是你,小狐狸,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还掀了我的棺盖……这笔账,我们该怎么算?”
“我……我没有!”
江晚宁一听这莫须有的罪名,急得差点跳起来,指着那棺材辩解。
“是它自己打开的!我什么都没碰!我就站在这儿,它‘咔’一下就自己滑开了!不信你问它!”
他情急之下,连让棺材自己作证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晏临渊挑了挑眉,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一抹“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慢悠悠地道:
“是吗?可若非你闯入墓室,触动了此地的气机,我的棺椁又怎会自行开启?”
他目光扫过江晚宁紧紧握着的手机,屏幕上还定格着那把古剑的照片。
“而且,你还拍了这么多罪证,扰了我的清净……小狐狸,你说,你是不是该负责?”
江晚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机,顿时像被抓住了小辫子,心虚地捏紧了手机。
完了,人赃并获,这盗窃文物资料的罪名怕是跑不掉了!
他咬了咬下唇,粉嫩的唇瓣被咬得泛白,自知理亏,只能闷闷地问:
“那……那你想怎么办嘛?”
晏临渊看着眼前这只傻乎乎又好拿捏的小狐狸,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面上却是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他煞有其事地用修长的手指轻点着线条优美的下巴,沉吟道:
“嗯……让我想想。我呢,沉眠许久,近日方才苏醒,元气未复,正是需要静心休养汲取灵气之时……”
他话语一顿,目光灼灼地落在江晚宁身上,仿佛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
“而你,小灵狐,天生地养,灵力至纯至净,正是我恢复实力所需的最佳补品……”
江晚宁听到补品二字,吓得浑身绒毛都要炸起来了,连连摆手。
“不不不!我不好吃!我灵力很弱的!”
晏临渊被他这反应逗乐,轻笑出声,安抚道:“别怕,我又不吃狐狸肉。”
他话锋一转,抬手随意地一挥——
只见棺材里那条小巧精致的金制同心锁项链,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轻飘飘地飞了起来,悬停在江晚宁的眼前,在手机光线下折射出温暖的光芒。
“这样吧,”
晏临渊看着那金锁,又看向紧张兮兮的江晚宁,提出了他的解决方案。
“你将这项链戴在身上。此物与我气息相连,你戴着他,我便可借其感应,贴身……嗯,是远程汲取你周身自然散逸的纯净灵气,助我恢复实力。如何,小灵狐?这笔交易,很公平吧?”
见这个神秘的鬼王居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灵狐的本质,江晚宁又是吓了一大跳,心脏砰砰狂跳。
暴露身份是他最大的恐惧!相比之下,被借点灵气,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于贴身什么的……总比被当场拆穿或者抓去当补品强!
保护马甲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连昨晚被吃豆腐的羞愤都被他暂时抛到了脑后。
江晚宁一把将眼前晃悠的小金锁攥进手里,连连点头答应:
“行行行!我戴!我戴着就是了!但是!”
他抬起头,非常严肃地强调,
“你得答应我,绝对不能把我的真实身份说出去!对谁都不能说!”
晏临渊看着他那副紧张兮兮,仿佛在交换什么重大秘密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深,从善如流地点头。
“好,我答应你,绝不将你是只小灵狐的秘密,告知第三人。”
“成交!”江晚宁松了口气,感觉保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那么,”晏临渊伸出手,掌心向上,示意江晚宁将金锁交给他,“将此锁给我。”
“啊?为什么?”江晚宁疑惑,攥紧了小金锁,“我自己戴就行。”
晏临渊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此乃法器,需由我亲手为你戴上,施加印记,方能生效。否则,不过是件寻常饰物罢了。”
江晚宁将信将疑,但想着对方实力高深,或许真有这等讲究?
他不情不愿地撇着嘴,小心翼翼地将手里那只做工精巧带着微凉触感的小金锁,放到了晏临渊摊开的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掌上。
就在小金锁落入晏临渊掌心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短短的看似只能堪堪绕过脖颈的链条,在晏临渊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般,悄无声息地延长了,变成了一个长度恰到好处的项链。
晏临渊双手拿着项链的两端,向前微微俯身。
因为他飘浮着,这个动作使得他的面孔离江晚宁极近,冰冷的气息几乎将江晚宁完全笼罩。
江晚宁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看着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容颜在眼前放大,能清晰地看到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以及那双深邃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有些呆愣的模样。
晏临渊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他将项链绕过江晚宁白皙修长的脖颈,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擦过他颈后敏感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然后,在江晚宁身后,熟练地扣上了搭扣。
整个过程中,他那双仿佛能吸人魂魄的深邃眼眸,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与江晚宁那双清澈见底此刻却写满了紧张和一点点懵懂的琉璃色双眸对视着。
戴好项链后,他并没有立刻退开,而是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看着江晚宁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因为紧张而轻颤的睫毛,薄唇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用那低沉磁性的嗓音,清晰地宣告:
“我姓晏,名临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