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在洛阳深宫如履薄冰地编织着她的情报网络时,天下的棋局正在加速演变。江东的稳定与少帅军的强势崛起,如同一块投入池塘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雄踞关中的李唐。
长安,太极宫(李渊称帝后沿用隋宫)内,气氛肃杀。御前军事会议正在紧张进行。李渊高踞龙椅,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以及一众心腹文武分列两旁。巨大的羊皮地图悬挂在殿中,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各方势力的范围。
“父皇,”李世民指着地图,声音沉稳有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寇仲平定江东,吞并林士弘、沈法兴,如今西线朱粲亦被剿灭,其势已成!若再任其消化江东,稳固根基,届时北联窦建德(或据江淮),西与我争锋,则大势去矣!”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潼关的位置:“如今杨广被瓦岗、王世充等辈牵制于中原,无暇南顾,此乃天赐良机!我军当立即东出潼关,夺取洛阳!只要拿下东都,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据中原之富庶,控四方之枢机!届时,寇仲纵有江东,亦难与我争衡!”
李建成闻言,眉头微皱,出列道:“二弟所言虽有道理,然潼关天险,屈突通乃隋室宿将,拥兵数万,急切难下。且我军新定关中不久,巴蜀初附,民心未稳,若倾力东进,恐后院不稳。依我看,不如先巩固根本,扫平西北薛举、李轨等残余,再图东进不迟。”他更倾向于稳健的策略,同时也隐含着对李世民势力因军功进一步膨胀的忌惮。
支持李建成的文臣如裴寂等人也纷纷附和,强调巩固后方的重要性。
朝堂上顿时分为两派,争论不休。
李渊抚须沉吟,目光在两个儿子之间游移,显得有些犹豫不决。他既看到了东进的巨大利益和战略必要性,也担心风险过大。
这时,一直沉默的师妃暄悄然出现在殿侧旁听席(以其超然身份),她并未直接发言,但清澈的目光与李世民短暂交汇,微微颔首。这一细微的动作,仿佛给李世民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李世民再次踏前一步,声音激昂:“大哥所言巩固根本,世民亦知!然天下之势,瞬息万变!岂不闻‘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今杨广失德,天下共逐之!我李唐既承天命(看了一眼师妃暄),更当勇猛精进!潼关虽险,屈突通虽勇,然隋室倾颓,军心涣散,岂能挡我正义之师、虎狼之锐?”
他转向李渊,慷慨陈词:“父皇!儿臣愿亲率精锐,为前锋,叩关击楫,不破洛阳,誓不还师!至于后方,有大哥坐镇长安,安抚民心,调度粮草,定可万无一失!此正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之时也!”
他巧妙地将李建成安排在了后方负责支援的角色,既肯定了其作用,又避免了与其直接争夺东征指挥权,话语间更是以“兄弟同心”的大义相激。
李渊看着英气勃勃、信心满满的次子,又看了看面色不豫的长子,再想到慈航静斋代表的“天命”所向,心中终于有了决断。他猛地一拍御案:
“好!就依世民之言!朕命你为东征元帅,总督各路兵马,即日筹备,择吉日东出潼关,务必给朕拿下洛阳!”
“儿臣领旨!必不负父皇重托!”李世民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李建成脸色微沉,但见李渊已下决断,也只能躬身领命。
随着李渊一声令下,整个关中都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粮草辎重从各地源源不断运往潼关前线,精锐府兵纷纷集结,将领的任命、军队的编组……一切都在李世民的亲自督导下,高效而隐秘地进行着。
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调动,根本无法完全瞒过世人的眼睛。更何况,李唐也并未打算完全隐瞒,某种程度上,这本身就是一种威慑。
消息首先通过商人、流民等渠道,零散地传入了洛阳,引起了杨广朝廷的震动和恐慌。随后,更详细的情报,便通过少帅军自己的情报网络,尤其是潜伏在关中与洛阳地区的暗卫,被加急送往吴郡。
吴郡帅府。
寇仲看着手中由虚行之呈上的紧急军情,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反而露出一丝“果然来了”的冷笑。
“李世民……他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寇仲将情报递给旁边的徐子陵,“目标是洛阳,胃口不小啊。”
徐子陵快速浏览完毕,眉头微蹙:“李唐兵精粮足,李世民更是善于用兵,此次东进,志在必得。洛阳若落入其手,天下格局将彻底改变。”
虚行之补充道:“根据情报,李唐此次动员兵力超过十万,由李世民亲任主帅,其麾下天策府众将如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秦琼等尽数随行,可谓精锐尽出。屈突通虽善守,但洛阳周边隋军兵力分散,且内部……未必一心,恐怕难以久持。”
寇仲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潼关、洛阳,又看了看自己控制的江淮、江东区域。
“洛阳谁属,关乎天下气运,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理。”寇仲沉声道,“但如何介入,却需仔细斟酌。”
他看向虚行之:“行之,你以为该如何?”
虚行之沉吟道:“少帅,我军新定江东,西线虽平,但内部整合尚需时日,水师虽强却难用于中原陆战。此时若直接派大军北上与李唐争锋,恐力有未逮,且易被杨广视为威胁,陷入两面受敌之境。”
“你的意思是……坐山观虎斗?”寇仲挑眉。
“非也。”虚行之摇摇头,“坐视李唐轻易取下洛阳,于我更为不利。臣以为,当‘借势’而为。”
“哦?如何借势?”
“其一,可暗中加强与洛阳朝廷……或者说,与洛阳城内某些势力的联系。”虚行之目光闪烁,“杨广虽暴虐,但其麾下未必都愿降唐。我们可以通过隐秘渠道,向其提供一些……有限度的支持,比如情报,或是暗示在某些情况下可以牵制李唐侧翼,助其延长守城时间。让李唐在洛阳城下流更多的血,消耗其实力。”
“其二,”虚行之继续道,“可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北上去见窦建德。向其陈明利害,李唐若得洛阳,下一个目标必是河北!说服其与我军遥相呼应,至少使其在李唐攻洛期间,不敢轻易南下,甚至可能的话,让其出兵袭扰李唐后方或侧翼。”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虚行之看向寇仲,“少帅需做好准备,一旦洛阳战事陷入胶着,或出现有利于我军的变局时,我军当果断北上,兵锋直指……中原腹地!届时,无论是趁虚而入,还是与李唐、杨广残余势力争夺地盘,我们都将占据主动!”
寇仲听着虚行之的分析,眼中精光越来越盛。这“借势”之策,并非直接与李唐硬碰硬,而是通过外交、情报和战略威慑,将李唐东进带来的危机,转化为少帅军向北发展的机遇!
“好!就按行之说的办!”寇仲一击掌,断然下令,“联络洛阳和河北的事情,就交给你全权负责!要快!一定要赶在李唐大军合围洛阳之前,把钉子埋下去!”
“是!”虚行之领命。
寇仲又看向徐子陵:“陵少,看来我们暂时是没法安心在江东‘烹小鲜’了。这天下的大火,已经烧到眉毛了。”
徐子陵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地图上那即将被战火笼罩的洛阳,目光悠远:“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只望这场劫难,能早些过去。”
然而,他们都明白,乱世的终结,从来都是以更多的鲜血和战火为代价。李唐的东进,如同推倒了一块多米诺骨牌,一场席卷整个中原的更大规模混战,已然拉开了序幕。少帅军这艘刚刚在南方站稳脚跟的航船,不得不提前驶入这惊涛骇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