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春,关中大地冰雪消融,渭水水量丰沛,奔腾东去。
这一日,咸阳宫传出旨意,秦王政欲亲往渭水沿岸,视察开春后的水利情况,兼察民情。
消息传出,朝野并未太过在意。
新王年少,关心农桑水利,在臣子们看来是彰显仁德、积累声望的寻常之举。
唯有吕不韦等少数知情人,隐隐察觉到这看似普通的巡视背后,或许另有深意。
毕竟,这位年轻君王的心思,越来越难以揣度了。
车驾仅备了简单的仪仗,嬴政只带了必要的护卫与几名精通水务的官吏,轻车简从出了咸阳城。
王翦作为郎官,率精锐甲士随行护卫,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沿途一切。
再次来到渭水之畔,景象与去年冬日祭祀河伯时已大不相同。
河面开阔,浊浪滔滔,两岸新绿初绽,田间已有农人忙碌的身影。
嬴政在河堤上驻足,远眺水流,听取水工官吏的禀报,询问堤防加固、灌溉渠系规划等事宜,言谈间偶尔提及的见解,往往直指要害,让随行官吏暗自心惊,不敢因王上年幼而有丝毫怠慢。
然而,嬴政此行真正的目的,并非全然在此。
他屏退左右,只留王翦在十步外警戒,独自一人走向河滩一处僻静的回水湾。
此地水深流缓,正是昔日那渭水河伯——那头被他以国运青萍剑意重伤的水妖——最可能的藏身之所。
站定在湿润的河滩上,嬴政闭上双眼,不再刻意收敛自身气息。
随着他正式继位为王,尽管尚未亲政,但与秦国国运的联系已日益紧密。那缕萦绕周身、寻常人无法察觉的玄黑人皇气息,虽仍显稚嫩,却已初具规模,带着律法的威严与王朝的厚重。
他缓缓将这股气息,混合着一丝凌厉的意念,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导向渭水深处。
“孽畜,还不现身?”
意念传出的瞬间,回水湾原本平静的水面,陡然泛起不正常的涟漪。
一股恐惧的精神波动,从水底深处颤抖着传递上来。
“上仙……不,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哗啦一声水响,一个模糊的、由水汽凝聚而成的虚影,畏畏缩缩地浮现在水面之上。
虚影依稀是条巨大的鲶鱼形态,但比当初嬴政所见缩小了无数倍,且虚幻不定,仿佛随时会溃散,正是那水妖重伤未愈的妖魂。
它不敢显化完整妖身,显然对嬴政畏惧到了骨子里。
“看来那一剑,让你长了些记性。”
嬴政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水妖妖魂剧烈颤抖,连连叩首:“小的有眼无珠,冒犯天威,罪该万死!多谢大王当日不杀之恩!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大王给条生路!”
它感受到嬴政身上那比上次更加浓郁、更加威严的人皇气息,以及那丝让它灵魂战栗的剑意残留,早已吓破了胆。
在它简单的认知里,能引动一国气运、身负如此恐怖剑意者,必是天上星君或大神转世,绝非它能抗衡。
“不敢?”嬴政目光如电,直视妖魂,“寡人问你,当初是谁指使你在此兴风作浪,假借河伯之名,愚弄乡民,索取祭祀?”
水妖妖魂不敢隐瞒,连忙道:“回大王,是……是凌云宗的外门执事!他们找到小的,许以些许粗浅修炼法门和香火愿力,命小的在此段河道制造些事端,不必造成大害,但要让此地民心不安,最好能牵制秦国些许精力……”
“凌云宗?”嬴政记住了这个名字,“他们为何要针对秦国?”
“小的地位低微,具体缘由不知……”水妖妖魂小心翼翼道,“只隐约听那执事酒后狂言,说什么……东方仙门不愿见西方秦国坐大,维持列国纷争,便于……便于他们掌控气运流转,收取供奉……还说什么秦国宗室内,自有与他们合作之人……”
嬴政眼中寒芒一闪。
果然如此!
这些炼气士门派,将人间视为棋盘,列国视为棋子,肆意操纵,只为自身利益!
而秦国宗室内部,确有内鬼与外界勾结!
“与你接头的凌云宗执事,现在何处?如何联系?”
“自上次大王显圣……呃,出手之后,那执事便再未出现,想必是怕了大王神威。联系之法……只有他单向联系小的,小的无法主动寻他。”
水妖妖魂惶恐道。
嬴政沉默片刻,知道从此妖身上能榨取的信息已差不多。
他正欲挥手让其退下,那水妖妖魂却似想起什么,急忙道:“大王!小的……小的虽不知凌云宗核心机密,但上次那执事前来,曾不慎遗落一物,小的当时贪心,便悄悄藏了起来,或许对大王有用!”
说着,水妖妖魂张口吐出一物。
那是一枚散发着微弱灵光的玉简虚影,缓缓飘向嬴政。
“此物需神识探查,小的修为低微,无法打开,但感觉其中记录了些信息。
那执事发现丢失后曾暗中搜寻,颇为焦急,想必不是凡物。”
水妖献宝似的说道,眼巴巴望着嬴政,希望能借此赎罪。
嬴政伸手虚握,那枚玉简虚影落入他掌心,触感冰凉。
他分出一缕神念,轻易破开了玉简上那层粗浅的禁制。
玉简内记录的信息涌入脑海,嬴政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无比!
里面并非凌云宗的修炼法门,而是一些断断续续的通信记录和指令片段。内容直指咸阳宫中一人——公子成蛟!
玉简记录显示,成蛟通过中间人,与凌云宗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
凌云宗承诺在关键时刻助成蛟夺取王位,而成蛟则许诺在掌权后,给予凌云宗在秦国的诸多特权,甚至包括允许其建立道场,分享秦国部分气运!
其中一条最新指令,更是让嬴政杀意骤起,凌云宗要求成蛟及其背后势力,密切关注秦王加冠礼的筹备,并做好应变准备,暗示将在加冠礼时有所动作!
“好一个成蛟!好一个凌云宗!”嬴政心中冷笑。
原来内部的蛀虫,早已与外面的豺狼勾结至此!
这枚玉简,无疑是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