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意欢，与屋内的氛围格格不入，像一尊精致的玉观音。她的目光带着纯粹的困惑，落在进忠与姜云舒自然交握的手上。
“为什么，”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透着不解，“一定要如此……亲密？”
她斟酌着用词，仿佛在观察什么难以理解的行为，
“谈恋爱，就必须这样吗？”
她回想起自己昨夜“侍寝”，不过是让一个精心调试的仿生人代替她去应付了皇帝。一想到那个拥有众多妃嫔的男人，她心底就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
“可是，我要跟那个皇上谈？”她眉头紧蹙，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我不要。我讨厌有很多女人的男人。”
姜云舒和白蕊姬闻言，相视一笑。白蕊姬率先凑过去，挨着意欢坐下，用过来人的语气说道：
“谁规定你非得跟皇上谈了？这世界上，别的不多，男人还少吗？”
姜云舒也温和地补充，语气带着引导：“欢欢，谈恋爱不是任务，而是一种……感受。是找到一个人，你愿意靠近他，和他在一起觉得舒服、开心，会心跳加速。你想试试的话，自然要挑个合自己眼缘的，看得顺眼的去接触。若是不喜欢，谁也不能强迫你。”
意欢似懂非懂地听着，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感受？合眼缘？”
这些词汇对她而言有些陌生。她习惯于执行命令，分辨敌我，却从未有人教过她如何去感受一个人，如何去挑选一个合眼缘的伴侣。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些全新的概念。虽然还是不太明白那些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姜云舒那句挑个合眼缘的，她听进去了。至少她拥有选择的权利，不必勉强自己去接近厌恶的人。
“……我明白了。”
她终于点了点头，虽然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语气不再那么抗拒，
“我会……试着看看。”
看看这满宫里，有没有能入她眼，让她觉得不那么讨厌，甚至可能产生那么一点点感觉的人。
对她而言，这或许是一个比掌控力量更复杂，更新奇的挑战。白蕊姬看着她那副如临大敌却又带着点好奇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被姜云舒弹了一个脑瓜崩儿才收敛。
无论如何，愿意尝试，总归是好事。这深宫寂寥，若能寻得一份真心相伴，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 ——
意欢扶着宫女的手，心思还沉浸在方才姜云舒和白蕊姬那番言论中，不免有些失神落魄。她低着头，漫无目的地沿着宫道走着，没留意拐角处也有人匆匆而来。
砰的一声，她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哎哟！奴才该死！冲撞了小主，请小主恕罪！”
一个带着惊慌的男声立刻响起，那人迅速退开两步，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头埋得低低的，姿态恭敬无比。
意欢被撞得微微一晃，眉头下意识蹙起，心中升起一丝不耐。她本不欲理会，径直离开便是，谁知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了那人低垂的侧脸。
宫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颌线，鼻梁挺直，眉眼低顺，带着少年人未褪尽的干净气质，虽不如进忠那般俊秀逼人，也不似李玉那般温润沉稳，却……莫名地让她觉得顺眼，至少，不讨厌。
“抬起头来。”
意欢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但还是依言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未散尽的惶恐和疑惑。他的眼睛很亮，像是被水洗过的黑曜石，透着点不谙世事的清澈（或者说没心眼子）。
意欢看着他这张还算顺眼的脸，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她沉默了几秒，才又开口：
“叫什么名字？”
“回小主的话，奴才……奴才是御前副总管进保。”
进保老实地回答，心里直打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罪了这位主子。
进保？意欢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御前的人。
她挥了挥手，语气淡漠：
“起身，退下吧。”
进保如蒙大赦，连忙谢恩，低着头快步离开了，心里还在纳闷这舒嫔娘娘真是古怪。
而意欢，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看着进保消失在宫道尽头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方才那一撞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她忽然转身，对身旁的宫女道：
“不回宫了，去承乾宫。”
宅院内，姜云舒正和进忠说着话，白蕊姬则在厨房门口看着李玉忙碌。意欢去而复返，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直接站到姜云舒面前，面无表情地宣布：
“主……姜姜，我想好了。我要跟进保谈一下试试。”
“噗……咳咳咳！”
正在喝茶的进忠猛地被呛到，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意欢。
厨房门口，努力颠大勺的李玉动作瞬间僵住，锅铲还举在半空，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脸上的表情凝固成一个巨大的问号。
屋内霎时间陷入一片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白蕊姬最先反应过来，她看看一脸认真的意欢，又看看被雷劈了一样的进忠和李玉，最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几乎直不起腰。
姜云舒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
“欢欢……你……你说谁？进保？李玉的那个徒弟？”
意欢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嗯。刚才撞到他了，看着还算顺眼。”
进忠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指着意欢，手指都在发抖：
“你……你……进保那小子？！他……他……”
他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吐槽，那小子傻乎乎的，怎么能跟意欢这尊冷面煞神扯到一起？！
李玉也终于回过神，放下锅铲，走过来，表情复杂地看着意欢，试图委婉地提醒：
“舒嫔娘娘，进保他……年纪尚小，性子也单纯，怕是……怕是……”
意欢却不管他们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姜云舒，再次确认道：
“你说可以挑合眼缘的。他，还算合眼缘。所以，我想试试。”
姜云舒看着意欢那无辜的样子，又看看旁边快要石化的进忠和李玉，以及笑得快抽过去的白蕊姬，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镇定：
“呃……好，好……试试，试试也好……”
只是这试试的对象……姜云舒在心里默默为那个还什么都不知道，可能正在御前傻乐呵的进保，点了一排蜡。
这傻孩子，怕是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怎样独特的恋爱体验。
此时在御膳房，叼着三个馒头的进保莫名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