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年关将至，宫里宫外都忙碌起来，预备着新年的各项庆典。姜云舒在养心殿内当值，正整理着各地呈上的贺表，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
有小太监急匆匆进来禀报，说玉氏王爷因苛待发妻、德行有亏，已被押解进京问罪，如今人就在宗人府关着。而已经降为嘉嫔的金玉妍，此刻竟不顾身怀六甲，披头散发地跪在养心殿外，声声泣血，为那王爷求情。
皇帝本就因玉氏王爷的行径震怒，觉得丢尽了皇家颜面，此刻见金玉妍如此不知轻重，更是烦躁不堪。他揉着额角，对着侍立在旁的姜云舒挥挥手，语气满是不耐：
“你去！让她立刻滚回启祥宫！再告诉她，即日起降为贵人，禁足思过！”
“是。”
姜云舒领命，放下手中的文书，转身出了养心殿。
殿外寒风刺骨，金玉妍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脸色苍白，肚子已然隆起，却不管不顾地磕着头，额前一片青紫，发髻散乱，模样甚是狼狈可怜。
“嘉贵人，”
姜云舒走到她面前，传达着皇帝的旨意，
“皇上有旨，命您即刻回启祥宫静养。皇上口谕，即日起，降您为贵人，禁足思过。天寒地冻，您还怀着龙胎，请以皇嗣为重，莫要再此纠缠。”
金玉妍猛地抬起头，一双美目赤红，里面充满了绝望、愤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她心中对那玉氏王爷存着不可告人的爱慕，此刻听闻心上人获罪，自己又接连被降位份，理智早已被情感冲垮。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传旨！”
她尖声叫道，竟是从袖中掏出一块坚硬的玉佩，不管不顾地就朝着姜云舒的面门狠狠掷去。
“都是你们！是你们害他！”
姜云舒没想到她会突然暴起伤人，距离又近，下意识侧身躲避，那玉佩仍是擦着她的额角飞过，顿时划开一道血口子，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
“姜尚仪！”
一旁的李玉吓得魂飞魄散，他万没想到金玉妍竟敢在养心殿前行凶。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她护在身后，对着左右厉声喝道：
“都愣着干什么！嘉贵人御前失仪，袭击御前女官，惊扰圣驾！还不快把人扶回启祥宫！”
金玉妍见伤了人，也是一愣，但随即情绪更加激动，又哭又喊，挣扎间，她自己竟也因情绪过于激动，动了胎气，捂着肚子痛呼出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李玉眉头紧锁，心中暗骂这金玉妍真是自作自受，却也不能任由皇嗣出事，立刻又吩咐：
“快！抬轿撵来，小心把嘉贵人送回启祥宫，立刻传太医！”
场面一片混乱。宫人们七手八脚地将痛呼不止的金玉妍抬走，李玉则赶紧扶着受伤的姜云舒回到养心殿的偏殿处理伤口。
鲜血染红了姜云舒的半边脸颊和衣襟，看上去触目惊心。皇帝听闻外面的动静，听闻姜云舒受伤，脸色更是难看，对金玉妍的厌恶又深了一层，连带着对那未出世的孩子也少了几分期待。
而此刻，进忠正奉旨前往各宫分发年赏，并不在御前。
皇上见姜云舒额角流血，脸色苍白，染血的官袍衬得她愈发楚楚可怜，心中那点因金玉妍而起的怒火，瞬间化为了对姜云舒的心疼与愧疚。毕竟是他让她出去传旨，才遭此无妄之灾。
“快，传太医！”
皇上连忙吩咐，又对姜云舒温言道，“云舒啊，你受委屈了。这几日你便好生歇着，不必来御前当值了，养好伤要紧。”
随即又赏下不少珍稀药材、绫罗绸缎，以示安抚。
而此刻，正在前往咸福宫送赏路上的进忠，脚步猛地一顿，心头毫无预兆地一阵悸动，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他与姜云舒灵魂绑定，这突然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让他一阵心慌。
他立刻通过心灵感应急切地询问：姜姜？你怎么了？
那边很快传来回应：没事，一点小意外，回去再说。
语气平静，却更让进忠心生疑惑，他立刻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办完差事回去。
待他匆匆赶回养心殿交接时，李玉早已等在值房外，见他回来，立刻迎上前，压低声音快速将方才养心殿外的一幕说了清楚，末了补充道：
“皇上已让姜尚仪回去休养了，额角破了口子，流了不少血。你快回去看看吧，御前有我。”
进忠一听额角破了口子，流了不少血，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出的寒意比外面的冰雪更甚。他强压下立刻去启祥宫撕了金玉妍的冲动，对着李玉匆匆一颔首：
“多谢师父，这里交给你了。”
话音未落，人已转身，几乎是跑着往承乾宫方向而去。
他一路疾行，穿过那扇无形的门，踏入宅院温暖的室内时，白蕊姬已经在了，正坐在榻边，眉头紧锁地看着姜云舒。
姜云舒已经换下了染血的官袍，穿着一身素净的寝衣，乌发松松挽着，正对着一面菱花镜，自己拿着沾了药膏的玉签，小心翼翼地往额角的伤口上涂抹。那伤口虽已不再流血，但红肿着，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显得格外刺眼。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姜云舒和白蕊姬同时抬头。进忠几步走到榻前，半跪下来，一手轻轻握住她正要上药的手腕，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拂开她额角的碎发，仔细查看那道伤痕。他的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眼神里是满是心疼和压抑不住的暴戾。
“金、玉、妍。”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姜云舒放下玉签，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安抚地捏了捏，语气尽量轻松：
“皮外伤而已，养几天就好了。你看我都没用商城里的药，就怕恢复的太快皇上不给我假了。你别担心，更别冲动。”
白蕊姬也在一旁帮腔，语气却同样带着冷意：
“是啊，为了那么个蠢货，不值得脏了手。她如今动了胎气，又降了位份，自有她的苦头吃。这笔账，我们记下，日后慢慢算。”
进忠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接过姜云舒手中的药膏和玉签，动作轻柔地为她上药。
屋内一时静谧，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作响。姜云舒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感受着他指尖的轻颤，心中微软，那点因无端受伤而起的郁闷也散了不少。
而金玉妍……她摸了摸额角的伤，眼神微冷，这笔账，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