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在晨光中醒来，意料发现宿醉的头疼并未袭来，只是喉咙有些干涩。
他躺在榻上，望着头顶熟悉的帐幔，昨夜与进忠的对话，以及之前惢心那疏离的眼神，还有她拒绝的话语，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清晰得令人心烦。
在这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从一个小太监爬到御前总管的位置，他以为自己拥有了权势和地位，便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他倾尽全力扶持娴贵妃，或多或少，也是因为那是惢心效忠的主子，他以为这样能离她更近一些，或许……能换来她一丝青睐。
可结果呢？
娴贵妃地位渐稳，惢心却依旧若即若离，甚至更加明确地划清了界限。他李玉，看似风光，实则在这冰冷的宫墙内，依旧孑然一身，连一份真心实意的温暖都未曾抓住。权势地位，到头来仿佛镜花水月，填不满心底那份空落。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面朝里壁。
换个主子扶持？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前几日玫妃确实隐晦地向他递出了橄榄枝，那位娘娘如今圣眷正浓，性子也……与娴贵妃截然不同。若是投向她，或许能更快地攫取更大的权力？
可那又怎样呢？
李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就算换了玫妃，他依旧是那个御前总管李玉，依旧要在这泥潭里挣扎，依旧要面对那些尔虞我诈，也不会有人因此多看他一眼。他心底那份求而不得的寂寞，也不会因此减少分毫。
进忠那句“看看身边，或许早有更值得的人”在耳边回响。更值得的人？他身边来来去去，除了利益纠葛，便是上下尊卑，何曾有过什么更值得的人？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疲惫和虚无感笼罩下来。争了这么多年，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竟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而争，又得到了什么。这宫里的路，走着走着，仿佛走进了一片浓雾，看不清前路，也找不到归途。
李玉正望着屋顶发呆，思绪纷乱如麻，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几声轻轻的叩门声。
这时辰，谁会来他这里？他有些疑惑地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袍，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普通宫女服饰的女子，低着头，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李玉乍一看只觉得陌生，正欲开口询问，那宫女却抬起了头……
一张带着狡黠笑意的脸庞映入眼帘，不是玫妃白蕊姬又是谁？！
李玉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立刻跪下请安。这玫妃娘娘怎么会穿着宫女的衣服跑到他这奴才的庑房外来？！这要是被人看见……
白蕊姬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在他动作之前，抢先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俏皮，又隐含威胁：
“李公公，再不让我进去，待会儿被人瞧见了，咱们可就有嘴都说不清咯~”
李玉心头巨震，也顾不得许多，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侧身将她让了进来，随即飞快地关上门，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娘娘！您……您这是……”
李玉又惊又疑，压低了声音，话都说不利索了。
白蕊姬却不答话，自顾自地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她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李玉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故意逗他：
“怎么？李公公不欢迎本宫？还是……怕本宫吃了你？”
李玉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更是惊疑不定。这位玫妃娘娘，行事未免也太……大胆妄为了！他稳了稳心神，勉强维持着镇定，躬身道：
“奴才不敢。只是娘娘万金之躯，实在不宜来此污秽之地，若被旁人知晓……”
“放心，”
白蕊姬打断他，摆了摆手，浑不在意，“本宫有法子。”
她凑近了些，目光灼灼地看着李玉，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
“李公公，昨夜……睡得可好？有些事，想通了吗？”
李玉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明媚脸庞，嗅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喉结滚动，竟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位玫妃娘娘，到底想做什么？
李玉被她这大胆的举动和直白的目光逼得又后退了半步，后背几乎抵住了门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娘娘若想拉拢奴才，以您如今的圣眷，大可不必……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亲涉险地。”
他实在想不通，这位风头正盛的玫妃，为何要冒险用这种方式来找他一个太监。
白蕊姬闻言，撇了撇嘴，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不满，但也没争辩，只是歪着头，更加直接地问道：
“那些虚头巴脑的就不提了。李玉，我就问你一句，愿不愿意，以后跟着我？”
李玉心乱如麻。他昨夜才被进忠点醒，正陷在自我怀疑的泥沼里，此刻面对玫妃这不容拒绝，甚至带着点蛮横的招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抉择。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白蕊姬几乎要失去耐心时，他才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声音干涩：
“奴才……斗胆问一句，娘娘如此煞费苦心，究竟……想要什么？”
他以为会听到权力、情报、或是让她在后宫地位更稳固的承诺。
然而，白蕊姬却笑了。那笑容不同于她平日作为玫妃时的娇柔，而是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锐气。她上前一步，伸出纤细的食指，用染着蔻丹的指甲，轻缓地刮过李玉蟒袍前襟的刺绣，位置不偏不倚，正对着他的心口。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轻微的挑衅，目光却牢牢锁住他的眼睛，红唇微启，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啊……要你的，真心。”
李玉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只觉得荒谬至极，却又……心跳如擂鼓。
真心？
他一个太监，玫妃娘娘竟向他要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