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未曦刚把小曦宸哄睡,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小家伙今晚睡得不太安稳,大概是习惯了爸爸的气息,翻来覆去闹了好一会儿才睡着。她也折腾得有些疲惫,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在寂静的夜晚被放大。
她走到客厅,准备倒杯水,然后继续修改那份卡了很久的设计稿。目光不经意扫过玄关,那里空荡荡的,没有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也没有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
她轻轻叹了口气,端起水杯,正要转身回书房,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急促的钥匙转动声。
咔哒。
门被从外面推开。
苏未曦愣住了,握着水杯的手停在半空,心脏猛地一跳。这个时间点,会是谁?佣人已经休息了,周时砚送完人肯定也回去了……
她的目光撞进来人的身影,然后,整个人彻底僵住。
门口站着的是陆夜北。
但……又不是她平时熟悉的那个陆夜北。
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显然是在长途飞行中被蹂躏过的深色西装,外套的扣子解开着,领带歪斜地松挂着,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甚至有一小缕不听话地翘了起来。
他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窝下方是浓重的阴影,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嘴唇也有些干涸起皮。
他手里只拎着一个简单的公文包,连行李箱都没带,后来她才知道,周时砚还在后面拿行李,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门口,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他的目光如同穿透迷雾的灯塔,牢牢地、急切地锁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
那眼神里,混杂着长途跋涉的劳累,跨越时差的混沌,但更多的,是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失而复得般的急切和……担忧?
苏未曦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他不是说可能提前回来吗?但这……这也太“提前”了!而且,他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
在她印象里,陆夜北永远是矜贵从容、一丝不苟的,何曾有过这样……近乎狼狈的时刻?
他此刻的样子,不像那个在商界叱咤风云、冷静自持的陆氏总裁,倒更像是一只……在风雨里奔波了太久,好不容易找到家门,浑身湿透、眼神湿漉漉地望着主人,带着点委屈和巨大依赖的……落魄大型犬。
这个念头冒出来,让苏未曦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又酸又软。
“夜北?”她几乎是难以置信地轻声唤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你怎么……”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陆夜北在看清她完好无损地站在客厅灯光下,脸上除了惊愕并无其他异样后,那根紧绷了一路、跨越了上万公里的弦,似乎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甚至没有换鞋,就那么穿着沾染了外面尘埃的皮鞋,大步跨了进来。
公文包被他随手扔在玄关的柜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几步就跨到了她面前,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和淡淡的飞机舱的味道。然后,在苏未曦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前,他伸出双臂,用一种近乎蛮横又带着小心翼翼的力道,猛地将她整个人拥进了怀里。
“唔……”苏未曦被他撞得微微后退了半步,手里的水杯差点没拿稳,杯里的水晃了出来,溅湿了她的睡衣前襟,带来一小片凉意。
但她此刻完全顾不上了。
陆夜北的手臂收得极紧,像是要将她揉碎在自己的骨骼血脉之中。他的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里,灼热而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脆弱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他抱得那么用力,以至于苏未曦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隔着薄薄的衣料,沉重而飞快地撞击着她的。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这样紧紧地、沉默地抱着她。
苏未曦怔怔地被他拥在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又带着旅途尘埃的气息,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微微颤抖,不知是疲惫还是别的什么,和他那不同寻常的、几乎有些脆弱的拥抱方式。
她缓缓抬起没有拿杯子的那只手,迟疑地、轻轻地回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指尖触碰到他背后微皱的西装面料,感受到其下紧绷的肌肉线条。
“……夜北?”她又轻轻叫了他一声,声音闷在他坚实的胸膛前,“你……没事吧?”
她被他这不同寻常的样子吓到了。是工作上遇到什么巨大的难题了吗?还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陆夜北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抱得更紧,埋在她颈间的脑袋蹭了蹭,发出一声极低极沉的、类似叹息又像哽咽的鼻音。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种……仿佛终于找到避风港般的安心。
苏未曦的心彻底软成了一滩水。她不再追问,只是用那只空着的手,一下下,轻柔地拍抚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了巨大委屈的孩子。
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那通视频电话,自己那没控制住的红了的眼圈和低落的语气。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她的脑海。
难道……他是因为她?因为察觉到了她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情绪,就不管不顾地、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连夜飞了回来?
这个认知让苏未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攥住,酸涩、甜蜜、心疼、震惊……各种情绪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窒息。
他怎么这么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周时砚压低的声音:“陆总,行李我放在……”
周时砚的话在看到客厅里相拥的两人时,戛然而止。
他显然也没料到会看到这样一幕,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随即迅速恢复了平静,默默地将行李箱轻轻放在玄关,对着苏未曦微微点头示意,然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带上了门。
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苏未曦感觉到怀里的男人似乎因为外人的打扰而微微僵硬了一下,但并没有松开她。她继续轻拍着他的背,柔声低语:“没事了……你回来了……没事了……”
过了好一会儿,陆夜北紧绷的身体才一点点放松下来。他微微动了动,埋在她颈间的脸抬起来一些,但手臂依然环着她,不肯放开。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仔细地、一寸寸地审视着,仿佛在确认她是否真的安好。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你……”苏未曦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疲惫却依旧英俊的脸,喉咙有些发紧,“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不是说要几天吗?”
陆夜北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长途飞行后的干涩:“……事情处理完了。”
他避重就轻,没有提自己是如何施加压力、近乎赌博般地逼对方签下合同,没有提自己是如何争分夺秒地处理工作、如何登上最近一班辗转的航班,更没有提这十几个小时他是如何几乎未合眼,只为了能早点……再早一点,回到她身边。
他只是看着她,重复道:“处理完了,就回来了。”
苏未曦看着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那不愿多说的倔强,心里又酸又暖。
她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拂开他额前那缕不听话的乱发,触碰到他微烫的皮肤。
“累坏了吧?”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心疼,“先去洗个热水澡好不好?我给你放水。”
她试图从他怀里退开一点,去给他准备。
然而,陆夜北的手臂却收得更紧,将她重新按回自己怀里。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她身上的气息是唯一能抚慰他的良药。
“别动……”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就这样……再抱一会儿。”
就一会儿。让他确认,他真的回来了,她真的在他怀里,好好的。
苏未曦不再动弹,安静地依偎在他胸前,听着他逐渐平稳下来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让她无比安心的温度和气息。
灯光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投映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得很长。
他像是历经千辛万苦、穿越茫茫黑夜终于归巢的倦鸟,而她,是他唯一的栖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