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来朝的喧嚣渐渐沉淀下去,凤翔京恢复了往日的节奏,但这份喧嚣之下滋养出的生机,却如同春雨后的野草,在凤鸣王朝辽阔的疆域内,悄然勃发,绿意盎然。
清晨,凤翔京西市,早已是人声鼎沸。
“新到的江南细布,颜色鲜亮,经洗耐穿咧!”
“辽东的干货,蘑菇、木耳,炖汤鲜掉眉毛!”
“工部匠作监新出的曲辕犁,轻便省力,开荒翻地快三成!数量不多,先到先得!”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熟人间的招呼声混杂在一起,织成一幅热闹的市井画卷。
比起几年前慕容桀统治末期市面的萧条,如今的西市,铺面多了,货品丰富了,往来百姓的脸上,也少了几分菜色,多了几分红润和希望。
一个穿着半旧布衣,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老汉,在一个布摊前犹豫了半晌,终于掏出几个铜钱,扯了几尺青布,嘴里念叨着:“给家里老婆子扯件新褂子……年头好了,也该添置点了。”
他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这在几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不远处,几个穿着统一号衣、背后印着“驿”字的汉子,正手脚麻利地从一辆带有工部标记的四轮马车上卸下成捆的报纸和书信。
那马车轮轴显然是欧冶明那边的改良货,跑起来轻快,载货也多。
“老张,今天的《凤翔京报》到了没?快给我一份!”一个穿着长衫,像是账房先生模样的人急匆匆跑来。
“到了到了!头版说的就是崔首辅那条‘一条鞭法’在江淮推行的事儿,听说那边今年夏税收得顺当,百姓负担轻了不少!”
被称为老张的驿卒笑着递过一份还带着墨香的报纸。
那账房先生接过,迫不及待地就在街边看了起来,嘴里还啧啧有声:“他爹的,这新政……好像还真有点门道。”
而在城南,原本脏乱差的济民坊,如今也变了模样。
污水横流的景象不见了,代之以新挖的排水沟渠。
坊间空地上,甚至开辟出了一个小小的事务公示栏,上面贴着官府告示、新政解读,还有太医院发布的时疫预防方子。
几个识字的老人,正摇头晃脑地给围观的街坊邻居念着。
坊正也不再是以前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挺着腰板,指挥着几个坊丁清理垃圾。
“都精神点!玄真真人的惠民署马上要来巡查了,要是查出卫生不合格,咱们坊今年的‘文明模范’牌子可就保不住了!”
变化,不仅仅发生在帝都。
北方边境,原本饱受战火和匪患侵扰的云州城外,大片曾经荒芜的土地被开垦出来,绿油油的庄稼在阳光下舒展着枝叶。
由工部提供图纸、地方官府组织修建的水利沟渠纵横交错,清澈的水流汩汩地流入田间。
一个皮肤黝黑的农妇,正扶着改良后的曲辕犁,驱使着家里唯一的老黄牛耕地,动作虽然依旧辛苦,但脸上却带着笑。
“当家的,瞅瞅这地翻得多匀实!
今年交了朝廷的新税,剩下的粮食,够咱家吃到来年开春,还能给娃儿扯布做身新衣裳!”
她朝着田埂上正在歇息的丈夫喊道。
她口中的新税,正是崔沅力推的“一条鞭法”。
将过去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合并折银,由官府统一征收。
虽然一开始也引得地方豪强和胥吏怨声载道,但推行数年下来,普通农户的负担确实减轻了,也不用再担心层层盘剥。
再加上卫铮整顿边军,剿匪安民,边境地区终于获得了难得的安宁,百姓得以安心生产。
在南方水乡,漕运码头也比以往更加繁忙。
挂着“凤鸣漕运”旗帜的官船和各地商船络绎不绝,工部改良后的船只载重量更大,航行也更稳。
码头上,扛包的力工喊着号子,管事的大声指挥,一派生机勃勃。
朝廷降低了商税,鼓励流通,各地的物产得以更顺畅地交换,市面自然就繁荣起来。
甚至在一些偏远州县,也开始出现由惠民署资助、当地女医主持的小型医馆。
虽然条件简陋,药材也未必齐全,但对于许多从前生病只能硬扛的穷苦人家来说,已是天大的恩德。
一些在太医院医学速成班学习过的女子,回到家乡,也成了受人尊敬的“先生”。
当然,并非处处都是坦途。新政触动了太多旧有利益,暗地里的抵抗从未停止。
有些地方,清丈田亩依旧受到豪强阻挠;有些衙门,旧官吏对新政阳奉阴违;边境之外,萨仁公主虽然缔结了盟约,但草原其他部落依旧时有骚扰。
但这些阻力,在滚滚向前的大势面前,似乎都显得有些无力。
工部的技术在不断革新,兵部的刀锋依旧锐利,监察院的眼睛无处不在,太医院的仁心广布四方,而鸾台在崔沅的执掌下,正努力将这一切力量拧成一股绳。
皇宫,观星台上。
李昭华没有穿那身威严的帝袍,只是一袭简单的常服,凭栏远眺。
夜幕下的凤翔京城,万家灯火如星河倒泻,隐约还能听到远处西市传来的喧嚣。
卫铮抱着臂站在她身侧,如同沉默的山岳。
崔沅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一丝欣慰。
石红绡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果子,正咔嚓咔嚓地啃着。
欧冶明则仰头望着星空,似乎在计算着什么轨道。
玄真道长拂尘轻摆,气息平和。
“五年了……”李昭华轻声开口,打破了宁静,“总算是……有了点样子。”
崔沅微微颔首:“陛下,新政已初见成效,民生渐复,国库日丰。然,根基尚浅,四方未靖,仍需砥砺前行。”
卫铮冷哼一声:“谁敢跳出来,打回去便是!”
石红绡舔了舔嘴角的果汁,阴恻恻地笑道:“跳出来才好,姑奶奶正愁没地方活动筋骨呢。”
欧冶明忽然低下头,冒出一句:“‘龙吟二号’的图纸,有点眉目了,需要更多精铁和铜。”
玄真道长则道:“北地近日或有小疫,惠民署已提前备药,当无大碍。”
李昭华听着她们的话,看着脚下这片在她手中焕发新生的土地,眼中光芒熠熠。
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
但这万里江山,亿万生民,正沿着她们亲手规划的蓝图,一步步走向富足与强盛。
这条路还很长,布满了荆棘与未知,可那又如何?
她深吸一口气,夜风带着初夏的暖意和草木的清香。
这天下的担子,她很愿意,也一定能,扛得更稳,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