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华那番如同九天惊雷般的话语,不仅在凤鸣军将士心中点燃了熊熊烈火,更像是一把无形的钥匙,狠狠撬开了广陵城头那些被迫穿上戎装的女子们心中的枷锁。
城头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呜咽,以及压抑不住的、细微的啜泣声。
那个被家丁教头推出来、手里举着沉重旗杆的瘦弱丫鬟,手臂早已酸麻不堪,但更让她痛苦的是内心的煎熬。
李昭华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她心上。
是啊,她为什么要举着这面旗?为了保护那个把她当牲口使唤、动辄打骂的王家老爷吗?
她想起自己被抢进府里的姐姐,想起累死在田埂上的爹娘,一股从未有过的悲愤和勇气,猛地冲上了头顶。
“我……我不干了!”
一声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的尖叫,划破了寂静。
那丫鬟猛地将手中的旗杆狠狠扔下城头,旗面裹着尘土,狼狈地掉落在地。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燎原的星火。
“我也不干了!凭什么让我们送死!”
“呜呜……我想回家……”
“姐妹们!凤鸣军说得对!咱们不替这些吃人的老爷卖命!”
接二连三的哭喊声、怒斥声从城头那支“娘子军”中爆发出来。
女子们纷纷丢下手中的木枪、皮盾,有的瘫坐在地放声大哭,有的则抱在一起相互安慰,还有几个胆大的,甚至对着身后目瞪口呆的家丁教头又抓又挠!
场面失控了。
“反了!反了!给我拦住她们!谁敢乱动,格杀勿论!”王珣在城楼里看到这景象,气得差点晕过去,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几个凶悍的家丁教头挥舞着鞭子、刀鞘,试图弹压。一个教头恶狠狠地冲向最先扔旗的丫鬟,扬起鞭子就要抽下:“贱婢!找死!”
咻——!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精准无比地射穿了那教头扬起鞭子的手腕。
“啊!”教头惨叫着捂住鲜血淋漓的手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凤鸣军阵前,林挽月不知何时已然张弓搭箭,眼神冰冷地瞄准着城头。
她虽未言语,但那森然的杀意已经表明:谁敢伤害那些醒悟的女子,下一箭,射的就是咽喉!
这一箭,彻底震慑住了还想行凶的家丁们。
而更让守军胆寒的一幕发生了,城头混乱中,几个原本负责看守这些“娘子军”的底层私兵,看着眼前这群女子绝望而愤怒的脸,听着她们泣血的控诉,再想想自己同样被门阀盘剥欺压的家人,心中那点可怜的忠诚也动摇了。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默默收起了武器,甚至有人悄悄让开了一条路。
“开城门!放她们出去!”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这声音如同导火索,点燃了更多被压迫者的勇气。
“对!开城门!迎接王师!”
“我们不当门阀的狗了!”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从那些伪“娘子军”波及到了部分心志不坚的私兵,再到一些早就对门阀不满的底层百姓。
城门口竟然发生了小规模的骚乱,有人试图去抢夺门闩。
“疯了!都疯了!杀!给我杀光这些叛徒!”王珣状若癫狂,命令亲信家丁和死忠部队镇压。
城头上,顿时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内斗。
醒悟的女子、倒戈的私兵与王家的死忠家丁混战在一起,虽然装备简陋,但那股求生的欲望和愤怒,让他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李昭华在城下看得分明,她知道,时机到了!
她长剑出鞘,直指那混乱的广陵城头,声音清越激昂,传遍四野:
“广陵的兄弟姐妹们!门阀气数已尽,倒行逆施,天怒人怨!此刻不反,更待何时?”
“凤鸣军听令!攻城!支援城内义士!凡弃暗投明者,皆为袍泽!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杀——!”
蓄势已久的凤鸣军主力,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已然从内部崩裂的广陵城,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顺畅的总攻。
城门在内外夹击下,轰然洞开。
李昭华一马当先,红衣如火,冲入了这座江淮重镇。
她不仅用刀剑攻城,更用一番肺腑之言,攻破了人心最坚固的堡垒。
门阀精心策划的闹剧,最终变成了埋葬他们自己的坟墓,广陵之战的胜负,在这一刻,已然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