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日擂台赛的喧嚣尚未完全散去,问道台周边区域的“论道廊”却已迎来了它的人流高峰。这里并非正式的比试场地,而是一片由无数悬浮玉台、清幽小筑和露天石坪构成的广阔区域,周围设有加固结界,专供各派弟子在此自由交流、切磋印证。
温雅的身影出现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廊道入口。与周围或兴奋讨论、或摩拳擦掌准备寻人比试的弟子们不同,她的眼神平静而专注,手中握着一枚微微发烫的记录玉简——里面是她对首日观测数据的初步提炼与分析报告。
她并非来此漫无目的地交流,而是带着明确的“实验目的”。
神识扫过廊内各处正在进行的或刚刚结束的切磋,她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一位独自立于一处石坪边缘、怀抱长剑、眉宇间带着几分傲然与急切的年轻修士身上。此人身着天剑宗玄色劲装,气息凌厉,正是筑基巅峰修为。根据温雅的数据记录,此人在首日比赛中,以一手迅疾如风的“疾风剑”快速击败对手,其特点是前期爆发力极强,但比赛后半段灵力波动有明显衰减趋势。
“目标确认:天剑宗,筑基巅峰,疑似‘疾风剑’专精。观测数据显示,其灵力输出曲线呈高振幅、快衰减特征,推测存在持续性缺陷。验证时机成熟。”
温雅步履平稳地走上前,在对方略带疑惑和审视的目光中,执了一个标准的平辈礼。
“玄霄门百草峰,温雅。见道友剑法卓绝,心向往之,不知可否请教几招,点到即止?”
那年轻修士,名为赵晗,见来者是一陌生女修,且自称来自并非以剑道闻名的百草峰,眼中傲色更浓,但听闻对方语气诚恳,又是“友好切磋”,便也点了点头,算是应下。周围一些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弟子,尤其是天剑宗的门人,也都好奇地围拢过来。
两人在石坪中央站定,向一旁的天衍宗执事弟子登记后,切磋正式开始。
“道友小心了!”赵晗低喝一声,意在先声夺人。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动,果真如疾风掠影,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青色寒光,直刺温雅面门,速度快得惊人,引得周围一阵低呼。
然而,在温雅的感知中,这一剑的轨迹、速度、乃至其引动的灵力波动,都早已在她脑海中构建的“疾风剑初步模型”中推演过无数次。
她不格不挡,甚至没有抽出自己的佩剑。就在剑尖即将及体的刹那,她的身体如同被微风吹动的柳絮,以一个看似惊险、实则精准到毫厘的侧滑步,堪堪避开了这凌厉一击。衣袂飘飞,动作幅度极小,效率却极高。
赵晗一击落空,并未在意,只当对方运气好。他剑势一转,“疾风剑”的精髓展开,顿时剑光如雨,笼罩向温雅周身大穴。一时间,石坪上仿佛刮起了一阵剑刃风暴,青色的剑影几乎将温雅的身影完全吞没。
围观的天剑宗弟子纷纷点头,面露赞许,认为赵师兄胜券在握。
但身处风暴中心的温雅,却心如止水。她的身形在密集的剑影中穿梭、挪移,每一步都仿佛经过最精密的计算,总是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从剑势最薄弱、力量将尽未尽的缝隙中闪过。她施展的,仅仅是玄霄门最基础的“流云步”和几式用于招架格挡的基础剑法动作(以指代剑),毫无出奇之处,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最“合适”的位置。
她并非在被动躲避,而是在主动引导。她的每一次移动,都在无形中牵引着赵晗的剑势,让他不得不持续维持高强度的攻击频率和灵力输出。
十招、二十招、五十招……
赵晗的额头开始见汗,剑势虽依旧迅猛,但敏锐之人已能察觉,那剑光不再如最初那般凝练纯粹,速度也隐隐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他心中愈发焦躁,攻势更猛,试图尽快拿下这个滑不溜手的对手。
而温雅,依旧保持着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冷静。她一边闪避,一边在心中默默记录:
“第三十七招,剑速峰值下降百分之三。”
“第五十二招,灵力波动出现首次明显起伏,回气间隔延长零点一秒。”
“第七十五招,剑意锐度衰减,身法同步率下降……”
她的推测正在被快速验证。“疾风剑”对灵力的消耗,尤其是对爆发速度和瞬间输出功率的要求,远超同阶其他剑法,导致其无法持久。
终于,在将近百招之后,赵晗一次猛烈的突刺落空,身形因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而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虽然这凝滞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于一直在等待这个“数据节点”的温雅来说,已经足够。
她没有趁机反击,而是飘然后退三步,脱离了战圈,平静开口:“道友剑法高超,温雅佩服。此番切磋,受益良多,不如就此作罢?”
赵晗气喘吁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如何不知,对方这是给他留了面子。自己全力进攻近百招,竟连对方的衣角都未能碰到,反而灵力消耗大半。他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收剑入鞘,抱拳道:“……承让。”语气复杂,带着不甘,也有一丝被打醒后的茫然。
周围一片寂静。天剑宗弟子们面面相觑,难以理解赵师兄为何会拿不下一个看似普通的女修。最终,大多数人将之归结为“赵师兄今日状态不佳”或“那玄霄门女修运气实在太好,身法诡异”。
然而,在人群外围,一位抱着手臂、气质冷峻的天剑宗金丹修士——林惊涛,不知何时已然驻足。他并未像其他同门那样露出诧异或不解的神色,反而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微微颔首。
“果然如此。”他心中默道,“即便不动用那日选拔时那般惊艳的‘指意’,仅凭这份洞察与计算,便已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中。百草峰温雅……你的‘道’,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回想起内部选拔时,温雅那以指代剑、料敌机先,仿佛能看穿一切破绽的从容姿态。与眼前这场看似“狼狈”闪避,实则步步为营的切磋何其相似!只是表现形式更为含蓄,更符合她此刻“研习使”低调观察的身份。
温雅对周围的议论和目光恍若未闻,但在转身离开石坪的刹那,她的目光与林惊涛带着笑意的眼神有了一瞬的交汇。她神色不变,心中却已了然:这位林师兄,是看懂了的。
走出论道廊,她取出记录玉简,在其中补充了关键的一条:
“实战验证通过。‘疾风剑’能量消耗模型修正系数:1.18。持续高强度作战能力评估:低于基准线25%。应对建议:初期避其锋芒,引导其消耗,待其力衰,可轻易破之。”
“备注:观测到天剑宗林惊涛在场,其反应表明已识别战术核心。需注意,此类具备高洞察力之对手,单纯的计算恐难以完全奏效。”
玉简微光一闪,新的数据被妥善保存。
这次“初试锋芒”,她未出一招攻击,未露半分底牌,却成功验证了一个重要战术模型,并为“数据化战术协议”积累了宝贵的实战参数。同时,她也确认了,自己的“道”,已经开始引起真正高手的注意。在无人关注的角落,科学的种子,正悄然生根发芽,并已进入了一些敏锐观察者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