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站在栈道高处,看着空车轻快地跑回西岭村。马蹄声清脆,赶车的衙役哼着小调,两个孩子扒在车尾,一路笑闹着被带下山。
这路通了。
他没再说话,转身往县衙方向走。风从坡上吹下来,带着新翻泥土的味道。
走到半路,他叫住林阿禾。那人正低头记账,笔尖顿了一下才抬头。
“西岭村昨夜可有人报盗?”
“没有。”
“东沟伐木队今天出工几人?”
“十八人,全到了。”
沈砚点点头,心里那根弦松了一寸。
他知道,治安这事不能靠感觉。百姓不喊贼,不代表真无匪;一时太平,也不等于长治久安。但林阿禾的回答是实打实的数据,没人报案,队伍全勤,说明山上山下都稳住了。
他继续往前走,穿过一片新开的梯田。
楚墨正在地里,带着几个汉子翻土。他们用的是老式直辕犁,但动作利索,一垄接一垄,整齐划一。沈砚走近时,一个年轻后生抬头看见他,愣了一下,手里的锄头停在半空。
楚墨回身拱手:“大人。”
沈砚没还礼,蹲下抓了把土。土是湿的,松软,捏得拢,散得开。沟渠也修好了,引着山泉缓缓流入田埂。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田头立着的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屯田册”三个字,下面是名字:李老根、陈二牛、张石头……全是墨风寨的人。
“这二十亩地明天就能下种。”楚墨说,“每人分两亩,口粮自足。我们还商量着,秋收后匀三成粮给县仓做储备。”
沈砚笑了:“你们肯种地,就是良民。往后新安,只看干活,不问过去。”
楚墨低头,声音低了些:“我们……再不想回山了。”
话音刚落,脑中突然响起一道提示:
「治安分+20,当前民生总分:56\/100。境内无匪,民无所惧,秩序初定,考核权重显着提升。新安年度排名:升至全国倒数第5。」
沈砚怔住。
五十六分了。
倒数第五。
他没急着打开系统面板细看,只是抬头望向远处。
村落连片,炊烟袅袅。鸡在院子里打鸣,狗趴在门口晒太阳。几个孩子从田埂跑过,手里挥舞着草绳编的马,嘴里喊着“楚叔教的投石器!能打十步远!”
有个小丫头摔倒了,哇地一声哭出来。她娘从屋里冲出来,抱起就往家走,边走边拍她的背。
一切都平常。
可正是这份平常,让他胸口一热。
他知道,真正的安稳不是没人敢惹事,而是老百姓敢在日头底下走路,敢让孩子跑出门,敢相信明天还能收一筐麦子。
这才是治好了病根。
他转头看向楚墨:“你们这些人,现在算不算新安百姓?”
楚墨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算。只要您认。”
“我不用认。”沈砚说,“你们自己认就行。地是你翻的,饭是你种的,谁还能说你不是良民?”
楚墨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但眼神变了。
那是种被接纳的眼神。
沈砚拍了拍他的肩,没再多说,沿着田埂往前走。
路上遇到几个扛锄头的村民,都主动打招呼:“大人好!”“今日去看新田了?”“我家娃说想跟楚师傅学造犁!”
他一一应了,脚步没停。
走到一处岔路口,他停下。左边是回县衙的官道,右边是一条刚踩出来的小路,通向北坪新开的荒地。
他选了右边。
越往里走,人越多。有老农带着儿子量地,有妇人挎着篮子送饭,还有几个原山寨的汉子围在一起,比划着什么。走近才发现,他们在用树枝在地上画图,是一个带曲柄的水车模型。
见沈砚来了,几人立刻站起来。
“大人,我们想试试做个省力的水车。”其中一个说,“不用马拉,人踩就行。”
“材料呢?”
“杉木还有剩的,铁钉凑一凑,够用。”
“谁会做?”
“楚头领教过我们结构,我们自己改了改。”
沈砚看了看地上的图,点头:“行。回头去找林阿禾登记工分,材料我让县库出。”
几人脸上立刻露出笑,连忙道谢。
沈砚摆摆手,继续往前。
他知道,当这些人不再等官府发东西,而是主动想办法干活的时候,这个县才算真正活了。
太阳偏西,他走到一片刚平整完的地头。楚墨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站在旁边没说话。
“你带来的人都安置好了?”
“三十个,全分了地,住进了县衙后院腾出的屋子。明日开始,轮流去农具场帮忙。”
“有人想走吗?”
“一个都没有。”
沈砚嗯了一声。
沉默片刻,楚墨忽然开口:“大人,我想再做些农具。”
“做什么?”
“除了曲辕犁,我还记得几种省力的工具。比如双齿锄、脚踏脱粒机,还有……可以批量做的竹筐架。”
沈砚转头看他。
楚墨没躲视线:“以前在墨家学过。只要材料够,我能带人做出来。”
沈砚没立刻答应,而是问:“你为什么现在提这个?”
楚墨低头,声音沉了些:“因为我知道,光修一条路不够。百姓要活得轻松,得有趁手的家伙。我不想再看到有人累倒在田里……就像我爹那样。”
沈砚看着他,很久没说话。
然后他说:“材料我来想办法。你只管画图,带人做。”
楚墨点头,眼里有了光。
沈砚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土地。夕阳照在新翻的土上,泛着淡淡的金红色。远处,一个小孩骑在牛背上,晃着腿唱不成调的歌。
他迈步往前走。
脚下的路是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