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知意那么一搅和,萧绝感觉自己一整个下午的效率都低得令人发指。脑子里一会儿是点心甜腻的香气,一会儿是她软绵绵的“王爷~”,一会儿又是她指尖那微凉的触感……简直没法静心!
他黑着脸,把长风叫进来,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这才重新沉下心,看向桌案上最棘手的那份卷宗——漕运贪污案。
江南漕运,牵扯甚广,账目做得那叫一个滴水不漏,明知道那几个管漕运的官员屁股不干净,可就是抓不到切实的把柄。底下人查了几个月,送回京城的账本堆起来能有半人高,可关键的东西,一丝儿都没揪出来。萧绝盯着那密密麻麻的数字,眉头拧成了死结,周身的气压低得能让书房结冰。
就在他对着账本运气,恨不得把那些蛀虫揪出来直接砍了的时候,窗边软榻上,传来了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萧绝抬眼瞥去。
不知何时,沈知意竟然窝在那软榻上睡着了。许是下午“投喂”他累着了,她睡得还挺沉,怀里还抱着那个丑萌的老虎香囊,小脸侧靠着软垫,呼吸清浅,长睫如蝶翼般静静覆着。
总算安静了。
萧绝收回目光,准备继续跟账本死磕。他翻过一页,指尖划过某个粮仓的入库记录……
“……唔……假的……”
一声极轻极模糊的呓语,像小奶猫的哼唧,从软榻方向飘了过来。
萧绝笔尖一顿,抬起头。
沈知意依旧睡得香甜,嘴唇无意识地动了动,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没了动静。
幻听了?
萧绝蹙了蹙眉,觉得自己可能是被这漕运案搞得有点神经衰弱了。他甩甩头,重新看向账本。假的?什么假的?这账目做得天衣无缝,连时间、经手人、印鉴都挑不出错……
他看着那笔“嘉禾三年秋,临州仓入库新米十万石”的记录,脑海里不知怎的,就闪过刚才那声细弱的“假的”。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从旁边一堆卷宗里,抽出了嘉禾三年临州府的粮产记录和同期天气归档。快速翻阅比对……
临州那年夏末明明遭遇了蝗灾,秋粮减产至少三成!哪里来的十万石新米可以入库?!
萧绝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猛地看向软榻上那个蜷缩的背影。
是巧合?还是……
他不动声色,继续往下看账本。又翻到一笔“漕船修缮,支银五万两”的款项。
“……木头……烂的……修什么呀……” 软榻上的人又含糊地嘟囔了一句,这次稍微清晰了点,带着点睡梦中的嫌弃,仿佛在抱怨什么破烂玩意儿。
萧绝握着卷宗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漕船修缮……他之前就怀疑这笔支出有猫腻,但工部报上来的单据齐全,核查的人也回报说确实更换了木料。烂木头?
他立刻起身,走到书架旁,抽出工部存档的漕船木料采购清单和验收记录。目光如炬地扫过那些供应商的名字和所谓“上等杉木”的批号……
一个不起眼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陈记木行”。这个木行,似乎……和漕运衙门某个主事的小舅子,有点拐着弯的亲戚关系?
萧绝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他回到书案前,目光沉沉地落在那些他之前认为“无懈可击”的账本上。
如果说,刚才那两个点还能勉强用“巧合”和“王妃无心梦呓”来解释,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让萧绝再也无法平静了。
他似乎是不经意地,将手里一份涉及漕运税收分成的机密卷宗,摊开放在了桌案最显眼的位置。然后,他端起已经冷掉的茶,假装饮用,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在软榻那边。
果然,没过多久,睡得“正香”的沈知意,又开始了她的“梦话表演”。
她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小嘴无意识地噘着,含含糊糊地抱怨:“……分的……一点都不公平……上面拿那么多……底下……喝风呢……”
“啪!”
萧绝手中的茶杯,轻轻磕在了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缓缓放下茶杯,目光如深潭般幽暗,紧紧盯着那个依旧“沉睡”的身影。
一次是巧合。
两次是意外。
这第三次……精准地戳中了他刚刚摊开的那份卷宗里,最核心的利益分配问题!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梦话?!
萧绝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看着沈知意,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味。
这个“麻烦精”,“娇气包”,走三步喘五口的王妃……
她到底是真的在说梦话?
还是……
他想起她之前“无意”点破他难题,想起她回门时“柔弱”地要回嫁妆,想起她“笨拙”地整顿王府……
萧绝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危险的弧度。
有意思。
真有意思。
他站起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缓步走到软榻边。
沈知意似乎毫无所觉,呼吸依旧平稳,只是那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她一丝极力掩饰的紧张。
萧绝俯下身,凑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一丝玩味和不容置疑的低沉嗓音,轻轻说道:
“王妃这梦……做得可真够忙的。”
装睡的沈知意,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蹦出嗓子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