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狼山,如同其名,山势险峻,怪石嶙峋,古木参天,弥漫着终年不散的淡淡雾气。十五万大军行走在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山脊、峡谷之间,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夜玄下令抛弃了所有不必要的辎重,只携带十日口粮和必备的军械。将士们牵着战马,用刀剑劈开荆棘,在陡峭的崖壁上艰难攀爬。瘴气、毒虫、迷途……每时每刻都在考验着这支军队的意志和体力。
夜玄身先士卒,他与普通士兵一样,徒步跋涉,铠甲上沾满了泥泞和露水。他将自己的坐骑让给了伤兵,亲自帮着推动陷入泥沼的粮车。当队伍在狭窄的栈道上行进时,他站在最危险的位置,确保每一个士兵安全通过。
“王爷,您还是骑上马吧,保存体力要紧。”亲卫忍不住劝道。
夜玄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看着身后绵延不绝、咬牙坚持的军队,摇了摇头:“将士们都在用双脚丈量这山路,本王岂能例外?”
他接过士兵递来的、混杂着野菜和少量粟米的糊状食物,席地而坐,与周围的士兵一同用餐。没有亲王的架子,只有与士卒同甘共苦的坚决。
“王爷,这后狼山真能走出去吗?”一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问道,脸上带着迷茫和疲惫。
夜玄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同样投来询问目光的将士,声音沉稳而有力:“能。既然我们的祖先能走出这条路,我们就能!想想河西还在苦战的兄弟,想想被北戎铁蹄践踏的家乡!我们多走一步,他们就早一刻得到支援!我们吃的这点苦,比起他们正在经历的血火,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话语不多,却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每一个疲惫士兵的心中。看着与他们同吃同住、并肩前行的王爷,所有的怨言和疲惫似乎都化为了坚持下去的力量。
“跟着王爷,一定能赢!”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一定能赢!”越来越多的士兵低声应和,疲惫的眼神重新燃起斗志。
夜玄看着这一幕,心中稍慰。这支军队的魂,正在这最艰难的行军中,被一点点凝聚起来。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玄亲王府,静心苑。
月色如水,洒满庭院。梨花已谢,枝头缀满了嫩绿的叶片,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琉璃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面前石桌上放着一壶酒,两只酒杯。她并未饮酒,只是望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怔怔出神。
大军离开已有半月,除了最初收到的几封例行军报(其中隐晦地提到了粮草问题和改道后狼山的决定),便再无音讯。后狼山……那是九死一生之地。主子他……可还安好?
京城这边,表面看似平静。在林清砚的周旋和她暗中引导的舆论下,民间对玄亲王的支持声浪日高。国师府那边暂时没有大的动作,似乎也在观望北境的局势。
但她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赵启明派回京城送信的人,早已被“蛛网”监控,信中的内容也被她设法截获抄录——无非是夸大行军困难、暗示王爷“畏敌不前”、“耗费粮草”。
这些污蔑之词,暂时被她通过林清砚等人压了下去,但若北境战事久拖不决,或者出现不利局面,这些便会成为攻击主子的利器。
她轻轻摩挲着那枚冰冷的银哨,这是夜玄留给她的求援信号。她从未想过动用它,但此刻,握着它,仿佛就能感受到远方那人一丝微弱的气息。
“主子……”她低声呢喃,声音消散在夜风中。
她端起其中一杯酒,对着北方,缓缓洒在地上。
“愿此酒,能暖征人衣。愿此月,能照归乡路。”
她不知道,此刻的后狼山深处,夜玄也正站在一处避风的山崖下,望着同一轮明月。
山中夜寒,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他沾染风霜却依旧冷峻的侧脸。他手中也拿着一份刚刚由墨羽冒险送来的、来自京城的密报。
密报中,详细记述了琉璃如何引导舆论,如何与林清砚配合稳住朝局,如何监控赵启明的动向……字里行间,他能想象出她在京城独自面对那些风雨时,是何等的冷静与坚韧。
他的指尖拂过密报上“一切安好,勿念”那几个熟悉的字迹,冰冷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
他端起亲卫递来的热水(军中已无酒),对着京城的方向,微微抬手。
无需言语,彼此都能感受到那份跨越山河的牵挂与信念。
月华如水,静静地流淌,一边笼罩着险峻群山中的铮铮铁骨,一边浸润着深宅庭院里的默默坚守。
这或许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与温馨。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便被一份从玉门镇方向,由“幽影卫”不惜代价送来的、染着血污的紧急战报打破!
墨羽快步走到夜玄身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王爷,玉门镇急报!北戎联军日夜猛攻,王猛将军身负重伤,守军伤亡过半,箭矢耗尽,城池……最多还能坚守三日!”
三日!
夜玄瞳孔骤缩,猛地攥紧了拳头!
他抬头,望向后狼山那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前方。
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