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蝉鸣刚在染坊的槐树上起头,丫丫就蹲在“胭脂红”染缸边,手里捏着块刚浸好的白布,指尖的红渍像朵没开的花。她学着春桃的样子,把布轻轻放进染液,红得透亮的染液立刻温柔地裹上来,像给白布披了层薄纱。
“慢点绞,”春桃站在旁边,手里的竹搅棒轻轻划着染液,“‘胭脂红’性子娇,绞得太急会皱,像被揉过的花瓣。”
丫丫点点头,屏住呼吸慢慢绞干,布面果然平平整整,红得像姑娘家刚擦过的胭脂,透着股水润的亮。她把布晾在竹竿上,看着红色在风里轻轻晃,忽然小声说:“春桃姐,这染液好像会呼吸。”
“可不是嘛,”阿苗凑过来,手里拿着片刚摘的石榴花瓣,“你看,我把这个放进去,它就冒小泡,像在跟花瓣打招呼。”她把花瓣往染缸里一丢,果然,红液面上立刻窜起串细密的泡,“咕嘟咕嘟”地响,像谁在底下吹泡泡。
小石头扛着块新凿的青石过来,准备给晾布架加个支撑,闻言嗤笑:“就你们小姑娘家名堂多,染液就是染液,哪来那么多讲究。”话虽如此,他却把青石往染缸边放得轻了些,生怕震着那些“会呼吸”的染液。
丫丫看着青石的影子落在染缸里,红液面上的小泡忽然聚成个小小的圈,像在画石头的模样。她悄悄碰了碰阿苗的胳膊,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这染液,果然藏着小秘密。
晌午的日头毒起来,染坊的凉棚下却透着沁人的凉。丫丫坐在青石上,翻看着春桃给她的旧染谱,里面夹着片干枯的“紫藤春”花瓣,旁边写着“加一滴雨水更润”。她忽然想起早上“胭脂红”的小泡,赶紧掏出炭笔,在“胭脂红”那页写下:“喜石榴花瓣,见了会冒泡。”
阿枣抱着布偶狐狸跑过来,布偶的新领结是用丫丫染的“胭脂红”布做的,红得像颗小果子。“我的狐狸戴这个好看不?”她举着布偶在染缸边晃,“‘胭脂红’的精灵喜欢它吗?”
染液立刻漾开圈红晕,像在点头。丫丫看得眼睛发亮,指着染谱对阿枣说:“我记下啦!它喜欢狐狸领结!”
小石头在灶房煮绿豆汤,听见外面的笑声,探头看了眼——丫丫和阿苗正趴在染缸边,对着红液面上的泡泡小声嘀咕,像在跟谁讲悄悄话。他把绿豆汤往石桌上一放,故意大声说:“汤凉了!再不去喝,就让‘胭脂红’的精灵全喝光!”
丫丫和阿苗赶紧跑过去,端起碗“咕咚咕咚”喝,绿豆的沙混着冰糖的甜,从喉咙凉到心里。丫丫看着碗沿沾的红渍——刚才碰了染缸没擦干净,此刻竟觉得这红渍像朵小花开在碗上,好看得很。
午后,货郎张叔来取“胭脂红”的布,要给镇上的绣庄做嫁衣里子。他摸着刚染好的布,直咂舌:“这红得透亮,像掺了露水的石榴汁,比上次的‘满堂红’多了份娇俏,新娘子穿了准保美!”
丫丫站在旁边,听见这话,心里像揣了颗糖,甜得发胀。她看着张叔把布卷起来,忽然想起自己的荷包——那上面的小桃花就是“胭脂红”的,此刻正贴着心口,暖烘烘的。
张叔走后,小石头蹲在染缸边,用搅棒轻轻划着“胭脂红”的染液,红液面上的小泡聚了又散,像在跟他玩捉迷藏。他忽然对丫丫说:“明天我去摘些新鲜的石榴花,你试试加进去,看能不能染出更亮的红。”
丫丫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嗯!”她赶紧在染谱上又添了行字:“石头哥说明天摘石榴花,加进去会更亮。”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像此刻的心情,亮堂堂的。
夕阳西下时,染坊的晾布架上,“胭脂红”的布在余晖里泛着温柔的光,像片流动的晚霞。丫丫坐在青石上,翻着染谱,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记满了染液的小秘密:“紫藤春喜欢紫藤花瓣”“青黛色要加石灰水才高兴”“胭脂红见了石榴花会冒泡”……
这些秘密,像一颗颗小珠子,串起了她在染坊的日子,串起了每个人的笑脸,串起了染液里那些藏不住的暖。丫丫摸着染谱上的笑脸,忽然觉得,这染坊的染液,根本不是冷冰冰的液体,是有心跳的,有脾气的,像群淘气的小精灵,在日子里悄悄藏着惊喜,等着用心的人去发现。
夜里,染坊的灯亮着。丫丫把染谱放在枕头边,梦里,她看见好多小小的红精灵从“胭脂红”染缸里跳出来,手里举着石榴花瓣,围着她的荷包跳舞,桂花的香混着石榴的甜,在梦里漫开,像染坊的日子,甜得让人不想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