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紫藤架,在染坊的青石板上织出细碎的光斑。小樱蹲在竹筐前,翻拣着刚收来的旧布——都是镇上老人压箱底的老物件,有的布角都磨出了毛边,却带着股陈年老布特有的草木香。
“这块好,”她举起块靛蓝粗布,布面上印着模糊的菱格纹,“阿婆说这是‘万字格’,当年要嫁女儿才舍得染的。”
梭子凑过来,指尖拂过布面的纹路:“针脚好密,比现在的机织布扎实多了。”他忽然从工具袋里掏出把小刻刀,在布角轻轻刮了刮,“你看,里面还掺着麻线,难怪这么挺括。”
这是他们新想出的点子——把老布拆了重新纺线,混着新棉织成“时光布”,既保留老手艺的筋骨,又带着新布料的柔软。阿婆听说后,翻出了压箱底的老纺车,说要亲自教他们纺线。
“纺线要像揉面团,”阿婆坐在纺车旁,手里的棉条在锭子上转成银丝,“太松了线会断,太紧了线会脆,得找到那个不松不紧的劲儿。”她把棉条递给小樱,“来,试试,当年我就是这么给你娘纺尿布的。”
小樱接过棉条,手指刚碰到锭子,线就断了。她急得鼻尖冒汗,阿婆却笑着摆手:“别急,你看梭子。”
只见梭子站在另一架纺车旁,动作虽然生涩,线却纺得匀匀的。他耳尖发红:“李木匠教我的,说纺线和刨木头一个理,得顺着劲儿走。”
夕阳落进染缸时,竹筐里已经堆了小半筐纺好的线,有白的新棉,有蓝的老布拆的线,绞在一起像团揉碎的星空。小樱把线缠在木轴上,忽然发现梭子纺的线里,偷偷掺了几根银丝:“你又耍花样!”
“这样织出来的布会闪,”梭子挠挠头,“就像老布在发光。”
第二天一早,镇上的张奶奶拄着拐杖来送布,布包里裹着件婴儿的小肚兜,蓝布上绣着只歪歪扭扭的老虎,针脚都松了,却看得出来当年绣得有多用心。“这是我家老三小时候穿的,”张奶奶抹着眼泪,“现在重孙子都有了,留着也没用,给你们兴许能派上用场。”
小樱小心地拆开肚兜,把蓝布剪成小块,混在新棉里纺线。梭子则把那只布老虎拆了,用金线重新绣在块“时光布”上,老虎的眼睛特意用了萤火虫银线,在光下会泛绿光。
“就叫‘传承虎’,”他举着布老虎给小樱看,“给新出生的娃娃当襁褓,多吉利。”
消息传开后,镇上的老人都来送老布。有陪嫁的被面,有孩子的百家衣,还有当年走西口的汉子留下的汗巾。小樱和梭子把这些老布一一拆开,纺成线,织成布,再在布上绣上捐赠人的故事——比如王大爷的布上绣着辆独轮车,那是他当年推着货走南闯北的见证;李婶的布上绣着棵老槐树,树下有个纳鞋底的妇人,正是她年轻时的模样。
重阳节那天,时光小筑举办了“老布新说”展。祠堂的墙上挂满了“时光布”,每块布下都挂着个小木牌,写着老布背后的故事。张奶奶看着那块绣着布老虎的“时光布”,忽然抱着小樱哭了:“就像看见我家老三小时候……”
阿婆站在展布前,摸着块混了她当年嫁衣布料的“时光布”,眼里闪着光:“这才是手艺该有的样子,把日子织进去,把念想留下来。”
傍晚收展时,小樱发现最后一块“时光布”上,多了片银丝绣的紫苏叶,针脚粗粗的,却带着股熟悉的劲儿。她回头看,梭子正蹲在角落里,假装整理工具,耳根红得像染了紫藤色。
风卷着老布的香掠过祠堂,把纺车的“嗡嗡”声、老人的笑声、孩子们的吵闹声都织进了“时光布”里。小樱知道,这些布会带着故事继续走下去,就像当年那些老布陪着主人走过的岁月,在时光里慢慢沉淀,长出新的模样。
夜色漫上来时,染坊的纺车还在转,锭子上的线缠着新棉与老布的纤维,缠着过去与现在的日子,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梭子忽然说:“等攒够了老布,咱们织块‘古镇长卷’,把镇上的故事都绣进去。”
小樱笑着点头,指尖的银丝在布上轻轻一挑,绣出颗小小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