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桃园的时空涟漪与天帝那石破天惊的承诺,仿佛仍在身后激荡,刘渊已回到了自己的根基之地——双川镇守府。
府邸坐落于烬雪关与望霞川交汇的险要之地,背靠终年积雪的巍峨边塞,前临霞光流淌、灵气盎然的广阔川流。建筑风格冷峻而坚实,以巨大的玄冰岩与龙息木为主体,处处可见防御符阵与战争痕迹,与天庭瑶池的华美仙阙截然不同,却自有一股铁血边塞的雄浑气度与勃勃生机。这里是他的王座,他的堡垒,也是他应对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的起点。
甫一回归,未及喘息,刘渊便下令封闭府内核心的“玄冰议事殿”,召集他最信任的核心幕僚。
殿内寒气森森,四壁由万年玄冰铸就,光线透过冰层折射出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寥寥数人的面孔。除了形影不离的狐妗与魂体越发凝实、气息幽邃的朔月,殿中多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太阴幽影族的长老,埃卢尔。这位精灵老者依旧穿着那身绣有暗月符文的古朴长袍,银发如霜,面容清癯,眼神睿智而略带忧色。
“埃卢尔长老,”刘渊开门见山,声音在空旷冰冷的殿宇中回响,“父皇于蟠桃园中所言‘造化绿液’采办之弊,关乎天庭根基,亦关乎储君之位。此事,你族知之最深。今日殿中皆我心腹,但请直言无妨。”
埃卢尔闻言,深深一揖,苍老的声音带着精灵族特有的空灵与一丝沉重:“镇守使大人明鉴,老朽及我太阴幽影全族,既已宣誓效忠大人,自当知无不言。这‘造化绿液’的产业真相……远比天庭寻常仙官所知,更为错综复杂,亦更为……凶险。”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揭示那隐藏在瑰丽仙果背后的冰冷现实:
“孕育‘造化绿液’,需要极其特殊的月华之地、纯净灵脉以及古老的精灵秘法。放眼三界,唯有我精灵族三大古老部落,世代传承此术。”
他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逐一屈下:
“其一,便是我太阴幽影族(月精灵)。我等居于双川辖地边缘的‘幽影之森’,仰赖大人庇护,方能安存。我族目前全力运转秘法,产能……仅够维持那蟠桃园中,最低限度的、约莫一年之用量。此乃我族效忠之诚,亦是我族能力之极限。”
接着,他的语气变得凝重:
“另外两大部落……其产出,数倍乃至十数倍于我族。然而,”埃卢尔长老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愤懑,“九天风雷族(天精灵),居于三十三天外层的‘雷殛云海’,性情高傲,掌控风雷之力,其绿液蕴含一丝破邪罡气;血棘战歌族(战斗精灵),扎根于西方煞气与生机交织的‘血棘荒原’,勇悍好战,其绿液自带一股不屈战意。这两大部落的绿液,品质独特,产量巨大,本是蟠桃园最主要的供应源……”
他顿了顿,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近数百年来,这两族的绿液产出、交易渠道、乃至定价之权,已然被大皇子张玉衡,通过其掌控的仙箓司、以及一些隐蔽的仙商网络,牢牢控制。不仅仅是控制,几乎是垄断。天庭仙库每年拨付的采办款项,大半流入了张玉衡及其关联势力的口袋,而真正落到精灵族手中,用以维持生产、滋养灵脉的,十不存一。绿液成本焉能不‘攀升’?此乃竭泽而渔,杀鸡取卵!长此以往,不仅绿液将枯竭,两大精灵部落亦将衰败,蟠桃园……危矣!”
真相揭开,冰冷而残酷。刘渊面临的,不仅是一个经济问题,更是一个盘根错节、利益输送已达数百年的庞大利益集团,其核心便是他的兄长,名义上的天庭储君热门人选——张玉衡。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狐妗秀眉微蹙,飞速思考着。朔月的魂体在幽蓝冰光中微微波动,仿佛在感知着那无形中弥漫的阻力。
片刻后,朔月清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殿下,敌暗我明,其势已成。贸然强攻,恐难奏效,反易打草惊蛇。或可……先行试探。”
她望向刘渊:“埃卢尔长老族中,既有部分产能。何不将其中的一小部分,并非通过张玉衡控制的渠道,而是另辟蹊径,投入天庭辖下某个相对公开的仙材交易市场试水?一来,可了解当前真实行情与流通环节;二来,少量绿液突然出现在其掌控网络之外,或能引起些许波澜,初步施压,观其反应。”
刘渊眼中精光一闪。朔月此计,看似温和,实为投石问路。既能收集情报,又能以最小代价进行挑衅,试探张玉衡一方的反应速度与掌控力度。
“善!”刘渊拍板,“便依朔月之言。埃卢尔长老,烦请你族秘密准备一批‘造化绿液’,数量不必多,但品质需为上乘。狐妗,你负责联络,我们通过……‘广寒仙坊’的暗标渠道出手。”广寒仙坊背景相对复杂,有月宫影子,并非张玉衡能完全一手遮天之地。
初步试探就此定策。
然而,行动的结果,却远比他们预想的更为迅捷,也更为打击。
数日后,狐妗带回了消息,脸色凝重:“殿下,绿液已按计划,匿名投入‘广寒仙坊’暗标。标底设在了当前天庭采办价的八成,意在试探市场承受力,并希望吸引真正有需求而非囤积居奇者。”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暗标开启后,不到三息……仅仅三息!我们投放的所有绿液,便被一个无法追溯源头、资金雄厚无比的神秘买家,以高出标底三成的价格,瞬间扫空!坊内其他有意向的买家,甚至来不及出价!”
“价格不降反升?”刘渊霍然起身,眉头紧锁。
“是,”狐妗点头,“不仅我们这批绿液被高价收走,坊内其他与绿液相关的材料、乃至替代品的询价,都在随后半日内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上涨。整个市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捂住,任何试图流通的‘异量’绿液,都会被立刻吞噬,并以此反向拉升市场价格预期,巩固其垄断地位。”
首次行动受挫!
刘渊缓缓坐回玄冰王座,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扶手。殿内寒意似乎更浓了。
对手的反应太快,太果断,太强势!这绝非简单的商业行为,而是展示了对方对相关市场无与伦比的掌控力——庞大的资金池、灵敏的情报网络、以及对上下游价格的绝对影响力。张玉衡的势力,或者说其背后代表的利益集团,在“造化绿液”这件事上,经营得铁板一块,水泼不进。
埃卢尔长老面色灰败,朔月沉默不语,狐妗眼中也充满了忧虑。
刘渊深感此番对手掌控力之强,远超预期。父皇交给他的,果然是一个布满荆棘的陷阱,也是一块试炼真金的烈火。直接的市场试探已然失败,看来,要破此局,必须找到更巧妙的突破口,或者……拥有能打破其资金与情报垄断的绝对力量。他的目光,不由得投向了殿外苍茫的双川大地,以及那更为浩瀚莫测的天庭纷争。前路,迷雾重重,而他已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