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失利,如同蚀骨的毒液,渗透进鬼仙司辰魂火的每一丝缝隙。黑冰峡谷的僵持,幽影水晶宫在烈火中的崩塌……这些画面在他意识中反复灼烧,将那份与生俱来的傲慢熬煮成了粘稠的、近乎实质的疯狂。他端坐在骸骨王座上,营帐内弥漫的死气沉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唯有他指骨无意识敲击扶手发出的“叩、叩”声,如同为末日敲响的丧钟。
“父亲。”
朔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步入帐内,清冷的面容上写满了凝重。“我军新败,士气低落,精灵族防线因胜利而愈加稳固。此时强攻其核心灵脉,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们是否……应考虑暂时撤离烬雪关,另寻生机?”她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冷静而富有策略性,“存续,方是族群第一要务。”
“撤离?另寻生机?” 司辰缓缓抬起头,那幽深的眼窝中,魂火不再是跳动,而是在疯狂地燃烧,散发出一种毁灭性的光热。他盯着自己的女儿,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软弱的生物。
“朔月,我亲爱的女儿,你太让为父失望了。”他的声音起初很低,却带着一种刮擦灵魂的尖锐,“你竟然说出了‘撤离’这两个字?你让我不死族威严扫地,如同丧家之犬般,再次从敌人面前逃走?!”
他猛地站起身,枯瘦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周身散发出的死气如同风暴般席卷整个营帐,卷起无数尘埃与阴影。
“失败?那只是通往最终胜利的垫脚石!刘渊?白啸岳?他们不过是侥幸赢了一两场!你以为他们凭借的是什么?是运气!是诡计!”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歇斯底里,“如果是墨天渊魔帝那样的绝世强者,携煌煌之威将我等击败,倒也罢了!本座敬重力量,认此宿命!”
他骨指猛地指向东方,仿佛要隔着营帐戳穿那个他恨之入骨的身影。
“可刘渊?!一个区区真仙境的人族小子!他算什么?!他凭什么能将本座逼到如此境地?!他配让我撤离吗?他配让我不死族在他面前退让吗?!不!他不配!”
这声咆哮充满了扭曲的、无法接受现实的狂怒。他无法忍受自己竟然被一个境界远低于自己的“蝼蚁”逼入绝境,这份耻辱感甚至超过了战败本身,彻底点燃了他灵魂深处最偏执的引信。
“尊严!朔月!是不容亵渎的尊严!” 他逼近一步,魂火几乎要灼烧到朔月的脸上,“没有了尊严,存活与那些在泥泞中蠕虫有何区别?!本座宁可带着不死族的荣耀轰轰烈烈地毁灭,也绝不容忍在那刘渊小儿的阴影下苟延残喘!”
“父亲!这不是尊严,这是疯狂!” 朔月看着眼前状若癫狂的父亲,心痛如绞,她试图抓住最后一丝理智,“活下去才有未来!一时的退让是为了……”
“住口!” 司辰暴怒地打断,袖袍猛地一挥,一股无可抗拒的阴冷力量瞬间将朔月紧紧束缚,让她无法动弹分毫,“未来的前提是洗刷今日之耻!是用敌人的哀嚎和土地的焦土来奠定的!你,我的女儿,竟然畏惧毁灭?你可知,最极致的毁灭,本身就是一种永恒!一种让天地都铭记我族之名的永恒!”
他看着女儿眼中那清晰的痛苦与不认同,那份理智的光芒此刻在他眼中是如此刺眼,如此……令他厌恶。这仿佛是对他疯狂决断的最后否定。
“看来,你需要好好反省一下,什么才是不死族真正该走的道路!” 他冰冷地宣告,抬手间,数个诡异的暗影符文凭空浮现,交织成一个散发着绝对隔绝气息的暗狱禁制,将朔月彻底笼罩、封印在内。
“在盛宴落幕之前,你就在这里,静静等待新世界的到来吧!” 他不再看那禁制中女儿绝望而难以置信的眼神,决绝地转身。
面对帐内肃立的、仅存的鬼王与鬼仙近卫,司辰张开双臂,魂火燃烧到了极致,那光芒甚至带着一丝不详的惨白。
“尔等!可愿随本座,共赴这最终的、最绚烂的盛宴?!让我们的魂火,成为点燃这片天地的最后火炬!让冰烬灵源的爆炸,成为我等永恒的丰碑!”
“愿随主上!焚尽此界!” 狂热的魂念汇聚成毁灭的洪流,这些最后的精锐,已被司辰同归于尽的疯狂彻底同化。
“好!” 司辰骨掌狠狠一握,仿佛捏碎了最后一丝理性,“传令所有残部,向精灵族防线发动最终冲锋,流尽最后一滴魂血,也要缠住他们!尔等,随本座——目标,冰烬灵源!毁灭……开始了!”
他化身为一颗燃烧着惨白魂火的死亡流星,冲出营帐,撕裂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毁灭意志,直扑永歌森林深处。身后,数名鬼王与鬼仙近卫如同殉道者般紧紧跟随,共同谱写着这支癫狂的葬歌。
暗狱禁制中,朔月无力地倚靠着无形的壁垒,感受着父亲那决绝而疯狂的气息远去,泪水无声滑落。她看到的,不是一个首领为了族群存亡的最后一搏,而是一个被骄傲和屈辱吞噬的灵魂,正拖着整个族群,走向那由他亲手点燃的、华丽而虚无的祭坛。那“力量即真理”的信条,在此刻,显露出它最冰冷、最绝望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