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东王府书房,窗外竹影婆娑,洒下细碎的日光。萧绎斜倚在软榻上,他手中捧着一卷《左传》,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
王僧辩步履沉重地走入拱手道:“殿下,江陵城外兵士混战之事,臣已然知晓。”
萧绎放下手中的《左传》继续说道:“这件事情,我也知晓了,君才啊,这件事情你要给我一个解释才行啊!”
王僧辩走到案前,声音带着难掩的愧疚:“杜泰顽劣,酒后失智,与张毅部起了冲突,竟致两卒殒命。此事皆因臣麾下管束不严,驭下无方,才酿此大祸,臣罪该万死,恳请殿下恕罪。”
随即拱手一礼
萧绎缓缓合上书卷,目光抬向王僧辩,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君才,你我相识多年,我向来信你之才。不过……”
在一旁的陆法和趁机说道:“江陵乃是湘东王根基之地,殿下既已放心让你部驻扎,便是对你全然信任。可你这手下,终究是太过放肆了。”
萧绎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今日伤的是同袍兵士,倒还罢了。可你细想,若你麾下将士皆如此般。
酒后便失了分寸,草菅人命,今日是军中斗殴,明日难保不会祸及无辜百姓。
江陵数十万父老,岂能遭此横祸?我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又岂能毁于这般鲁莽行径?”
王僧辩心头一紧,只觉字字如针,扎得他无从辩驳。他深知萧绎所言句句在理,此事本就是自家部下理亏,更何况还闹到了出人命的地步。
他再次躬身,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殿下所言极是,此事全是臣思虑不周,安排失当,未能严加约束部下,才惹出这等事端。”
陆法和这时起身对萧绎说道:“殿下,江陵乃荆襄腹地,干系重大,不容有失,王都督之才,我素来钦佩。
只是军中将士良莠不齐,如今出了这等事,难免让人心生顾虑。
依臣之见,不如让王都督部暂且撤出江陵城外,仍由殿下亲信驻守城池,如此方能确保地方安稳,也可让百姓安心。”
王僧辩闻言,眉头微皱,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显然是提前安排好的,但是自己却没有理由反驳,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无奈与不甘。
王僧辩无奈郑重拱手:“臣……遵殿下吩咐。待回城之后,臣便即刻下令,让麾下将士撤出江陵城外,听候殿下进一步调遣。”
萧绎看着他,神色稍稍缓和了些,轻轻颔首:“君才不必多心,我并非不信你,只是江陵安危,关乎全局。你且先约束好部下,待此事查明处置完毕,再做计较。”
江陵城外军营的空地上,细风卷着沙尘掠过,杜泰额头上的绷带渗着淡淡的血痕,双目空洞地望着不远处江陵城,眼神里满是愧疚与茫然。
这城池他昨日才踏入,如今却因自己一时冲动,闹得不可收拾。
不多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杜龛身着玄色战甲,面色冷峻如冰,身后跟着几名亲卫,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
杜泰心头一凛,赶忙起身,领着当初一同赴宴、率先动手的几名亲卫,快步迎上前去。
众人齐齐跪倒在地,声音带着难掩的颤抖:“属下无能!酒后失智,惹下这等泼天大祸,连累将军与大都督,还请将军责罚!”
几名亲卫也纷纷叩首,不敢抬头直视杜龛的目光。
杜龛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眉头拧成一道深沟沉声说道:“此事,你确实罪责难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杜泰渗血的绷带,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为了你这桩蠢事,大都督亲自登门湘东王府请罪,颜面尽失!”
杜泰闻言,肩膀微微一垮,原本还存着一丝“或许能从轻发落”的侥幸。
却在听到“大都督请罪”时彻底消散。他正要开口再请罪,却听杜龛沉声道:
“现在,带上你的人,立刻收拾行装,跟我回去!”
杜泰愣了愣,下意识地抬头,语气弱弱地问:“那……那江陵县城怎……么办?我们就这……这么走啦?”
杜龛猛地提高了音量,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怒火:“你等惹下这般祸事,损了同袍性命更是耽误了都督大计,丢尽了我部颜面,我们还有脸留在江陵城吗?!”
他一脚踹在旁边的碎石上,碎石飞溅:“少废话!即刻整队,给我速速离开!”
杜泰见杜龛虽怒,却并未再深究责罚,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连忙叩首:
“属……属下遵令!”
说罢,起身时动作都有些踉跄,连忙招呼亲卫们去收拾营帐、集结兵士。
都督府议事堂内,王僧辩眉宇间萦绕着化不开的郁结;王琳立于左侧,神色凝重;杜龛则躬身立于堂中,铠甲未卸,脸上满是愧疚。
杜龛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而恳切:“大都督!此次江陵之事,皆因我选人不明、管束无方,才让杜泰那竖子酒后滋事。
不仅让那边抓住了把柄,更失了江陵要地,连累都督颜面。属下罪该万死,恳请大都督责罚!”
说罢,他俯身拱手,头几乎要触到地面。
王僧辩闻言,缓缓抬手,长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复杂:“杜龛,起来吧。此事,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杜龛一愣,依言起身,眼中满是疑惑。
一旁的王琳眉头微蹙,接口道:“大都督的意思是……这并非单纯的兵士斗殴?”
王僧辩点点头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杜泰醉酒失智是真,但张毅恰好在那个时辰出现在城门口,言语相激、步步紧逼,未免太过巧合。”
湘东王素来心思深沉,江陵乃他经营多年的根基之地,岂能这般轻易交出?
我当初便心存疑虑,只是一时未能看透他的盘算,直到杜泰闹出这桩事,才醒悟这一切,都是他提前谋划好的局。”
王琳问到“您是说,湘东王从一开始就无意交出江陵?”
杜龛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随即说道:“这是故意设局,先是用范承引杜泰醉酒,之后让张毅故意挑衅,借杜泰之事,名正言顺地将我们逐出江陵?”
王僧辩沉声道:“不错,但是这一切我们都没有证据啊!”
杜龛闻言,又惊又怒,攥紧了拳头:“那我们岂能吃这个哑巴亏?大都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王僧辩目光扫过两人,神色凝重:“湘东王这是要准备对我们动手了!”
王琳问道“那我等该如何行事呢?”
王僧辩缓缓道:“此事不宜私了,也不能意气用事。你们先各自回去,约束好麾下将士,切勿再生事端。至于江陵之事,我会整理详细奏疏,向朝廷如实上报,恳请陛下定夺。”
王琳与杜龛对视一眼,皆知此刻唯有如此。杜龛躬身应道:“属下遵令。日后定当严加管束部下,绝不再给大都督添麻烦。”
王僧辩摆摆手:“去吧,此事非你一人之过。眼下局势微妙,我们需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两人应声退下,议事堂内只剩下王僧辩一人。他望着案几上的舆图,目光落在荆州上随即拿出了一张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