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司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
那份深蓝色的文件袋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又像是某种极其污秽的东西,让他只想将它扔得越远越好。他砰地一声关上总裁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隔绝了外面秘书区投来的好奇目光。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他将文件袋狠狠摔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象牙白的桌面,昂贵的定制钢笔,象征着权力与秩序的摆设,此刻都在那份薄薄的草案面前,显得格外讽刺。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试图驱散那股莫名的燥热和窒息感。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的都市。几个小时前,他还站在这里,意气风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现在,姜悦轻描淡写的一句“我们离婚吧”,就像一枚精准投掷的炸弹,将他精心构筑的自信炸得摇摇欲坠。
怎么可能?她怎么敢?
他猛地转身,回到桌前,再次抽出了那份《离婚协议书(草案)》。这一次,他强迫自己逐字逐句地看下去。越看,他的心越沉,怒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交织攀升。
条款清晰,逻辑严密,完全不像是一时冲动的产物。财产分割部分,她不仅列出了所有婚后购置的房产、车辆、贵重物品,甚至对一些模糊的、他本以为她不会在意的投资收益也做了明确的追溯和主张。尤其是关于她名下姜氏集团那部分股份的保全条款,写得滴水不漏,直接堵死了韩家可能借此影响姜氏经营的任何路径。
这根本不是他印象中那个偶尔会为了一件限量版首饰撒娇、对商业数字不甚敏感的姜悦。这完全是一个冷静、理智、甚至堪称冷酷的谈判对手。她是什么时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成长为了这样?
“就因为我最近忙,陪林晚参加了几次活动?”——他脑海中回荡着自己刚才在咖啡馆里脱口而出的质问,此刻听起来竟是如此可笑和苍白。她甚至没有正面回应关于林晚的指控,只是用这份近乎完美的法律文件,无声地嘲笑着他的自以为是。
她不是在吃醋,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细细密密地爬上脊椎。他一直以为,这段婚姻的主动权掌握在他手里,是他出于商业考量和对姜悦本身那点还算满意的“选择”。他从未想过,姜悦会主动离开,而且是以如此决绝、如此不留余地的方式。
他烦躁地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按下快捷键:“给我接法务部张总监……不,等等!”在电话接通前,他又猛地按断了。不能这么快让法务部介入,事情一旦走上正式的法律程序,就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而且,如果让父亲知道……
韩司远颓然坐回宽大的皮椅里,手指插进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用力揉搓着。他需要冷静,需要好好想想。姜悦到底想干什么?以退为进?逼他表态?还是……真的心如死灰?
他拿起手机,下意识地想拨给林晚。那个温柔似水、永远对他充满崇拜和依赖的女人,此刻或许能安抚他混乱的心绪。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他却迟迟按不下去。脑海中闪过姜悦那双冰冷、带着讽刺的眼睛,她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你觉得我是在跟你闹脾气?因为林晚?”
他烦躁地丢开手机,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胸腔里那颗失控狂跳的心脏,在一下下撞击着耳膜。
摊牌的余震,远比他想象的要剧烈。它不仅撼动了他对婚姻的认知,更在他一向自诩稳固的世界里,撕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暗流,已然开始涌动。而他,这个刚刚还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赢家,此刻却在自己婚姻的战场上,品尝到了措手不及和前所未有的慌乱滋味。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将办公室映照得光怪陆离。韩司远维持着那个姿势,很久都没有动。那份《离婚协议书(草案)》,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像一道无声的战书,宣告着一场他从未预料到的战争,正式打响。而他,甚至连对手真正的底牌和意图,都还没有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