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昏暗的后巷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陆北辰高大的身躯将沈熹微完全护在身后,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他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场,让那几个原本气势汹汹的程家打手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为首的刀疤脸男人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地吼道:“陆北辰!这是我们程家和这女人的事,你最好别插手!”
陆北辰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滚。”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人耳膜生疼。
刀疤脸男人脸上肌肉抽搐,显然极不甘心,但看着陆北辰那双毫无温度、仿佛在看死人一样的眼睛,以及巷口那辆明显不好惹的宾利,权衡利弊之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瞪了沈熹微一眼,带着手下悻悻地退出了小巷。
杂乱的脚步声远去,巷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危险暂时解除,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沈熹微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一只坚实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扶住。
“能走吗?”陆北辰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只手臂传来的力量却不容置疑。
沈熹微借着他的力道站稳,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但她倔强地点了点头:“能。”
陆北辰低头,目光扫过她明显不自然的右脚踝,又落在她苍白汗湿的脸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紧。他没有再多问,半扶半抱着她,快速走向巷口的车子。
陈默早已下车打开了后座车门,看到沈熹微狼狈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什么也没问。
陆北辰将她小心地扶进车里,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对陈默吩咐:“回别墅,叫周医生过来。”周医生是陆家的家庭医生,值得信任。
“是。”
车子平稳地驶离这片混乱的区域。车内一片死寂,气氛比刚才在巷子里更加压抑。
沈熹微紧紧抱着怀里的帆布包,低着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侧陆北辰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能冻僵人的低气压。她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
果然,车子驶上主干道后,陆北辰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沈熹微,你是不是觉得,我上次说的话,都是在放屁?”
沈熹微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她抿紧嘴唇,没有回答。
“还是你觉得,就凭你一个人,拿着一台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破电脑,就能扳倒程宏远?”他的语气带着浓重的嘲讽和压抑的怒火,“你知不知道刚才如果不是我赶到,你会是什么下场?!”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
沈熹微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眼眶瞬间红了,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被轻视的愤怒和孤注一掷后的疲惫:“那我该怎么办?!等着程家把我告倒?等着他们销毁所有证据?等着你……永远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告诉我‘不需要我插手’?!”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是!我是自作主张!我是骗了你!但我拿到了证据!真正能钉死程宏远的原始账本电子版,就在这个电脑里!”她用力拍了拍怀里的帆布包,“这是王明启用命换来的线索!是那个匿名者指引我拿到的!你告诉我,我不去,谁去?!等你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合适时机’吗?!”
她一口气将所有的压抑和愤懑都吼了出来,胸口剧烈起伏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陆北辰被她这番话震住了,他死死地盯着她,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倔强不屈的眼神,看着她怀里那个被她视若珍宝的破旧帆布包。胸中的怒火依旧在燃烧,却被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汹涌的情绪冲击着。
她不是为了好奇,不是为了挑衅,她是真的在……拼命。用她自己的方式,笨拙、危险,却异常决绝地,在为他,或许也是为了他们,寻找一条生路。
那个匿名者……账本原件电子版……王明启用命换来的线索……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朝向沈熹微,而是直接拿过了她紧紧抱着的帆布包。
“你干什么?!”沈熹微下意识地想抢回来。
陆北辰动作更快,已经将里面的笔记本电脑拿了出来。他打开电脑,屏幕亮起,依旧停留在那个需要密码的界面。
“密码。”他看向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熹微看着他冰冷的侧脸,心中涌起巨大的不确定和挣扎。把密码给他,就等于把所有的主动权都交了出去。他会不会像处理录音带一样,再次将证据锁起来?
“给我!”陆北辰的声音加重,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
沈熹微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报出了那串字符:“cxb7w2。”
陆北辰快速输入密码,电脑成功解锁,他直接点开了那个唯一的视频文件。
车内安静下来,只有电脑风扇轻微的嗡鸣和视频自动播放时细微的翻页声。陆北辰的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一页页触目惊心的账目在他深邃的瞳孔中快速闪过。他的脸色越来越沉,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这些证据,比他之前拿到的复印件更加清晰,更加完整,涉及的金额和牵连的人员也更多!这确实是能彻底摧毁程宏远的核弹!
视频播放完毕,车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陆北辰合上电脑,久久没有说话。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按着太阳穴,仿佛在消化这巨大的冲击,也在进行着某种艰难的抉择。
沈熹微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中忐忑不安。他会怎么做?
不知过了多久,陆北辰终于睁开眼,他没有看沈熹微,而是对前座的陈默沉声吩咐:
“改变路线,不去别墅了。”
“去西山安全屋。”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决绝,“启动‘清扫’计划。把我们掌握的所有关于程宏远的证据,包括这份电子账本,通过绝对安全的渠道,同时提交给纪委、证监会和税务总局。我要在二十四小时内,看到程宏远被正式立案调查的消息。”
陈默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立刻应道:“是!陆总!”
“清扫”计划!这是陆北辰准备多年,用于在关键时刻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最终手段!他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将程家连根拔起了!
吩咐完这一切,陆北辰才缓缓转过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毫无阻隔地落在沈熹微脸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翻涌着尚未完全平息的怒意,有着对她擅自行动的余悸,更有着一种深沉的、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的审视,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东西。
他没有感谢,也没有道歉。
他只是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用一种沙哑而疲惫的声音,问了一句:
“脚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