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周身骤然降低的气压,让沈熹微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没有急着追问,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程家不甘心昨晚的失败,”陆北辰放下手机,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们通过几家关联公司,在二级市场小规模但持续地抛售北辰的股票,试图制造恐慌,压低股价。”
这是商场上常见的狙击手段,虽然卑劣,但确实有效。尤其是在“形婚”谣言尚未完全平息的风口浪尖,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被放大。
沈熹微对金融市场不算精通,但基本的商业逻辑她是懂的。她微微蹙眉:“他们想趁机吸纳筹码?”
“或者只是想给我制造麻烦,让我无暇他顾。”陆北辰眼神冰冷,“程菲的父亲,程宏远,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狐狸,不会做无谓的意气之争。背后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他站起身,对沈熹微道:“我需要去书房开个紧急视频会议。”
“你去忙。”沈熹微点头表示理解。
陆北辰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托付意味,随即转身大步走向书房。
餐厅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沈熹微一人。她看着面前吃了一半的早餐,却再也没了胃口。阳光依旧明媚,却驱不散心头笼罩的阴霾。程家的纠缠,像甩不掉的跗骨之蛆,不仅针对陆北辰,也将她牢牢卷了进去。
她端起已经微凉的牛奶杯,却没有喝,只是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杯壁。
昨晚陆北辰的维护,今早他无声的体贴,还有那句“我相信你”之后两人之间悄然改变的氛围……所有这些刚刚萌芽的、带着暖意的微妙感觉,都被程家这接二连三的龌龊手段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在法庭上,她永远是主动梳理证据、厘清是非的一方。而现在,她仿佛只能站在陆北辰的身后,看着他去应对那些因她而起的,或者说将她作为攻击目标的明枪暗箭。
这种无力感,让她很不舒服。
沈熹微放下杯子,站起身,也离开了餐厅。她没有回卧室,而是走到了与书房相反方向的、她平时用来阅读和处理案卷的小起居室。
她在沙发上坐下,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然后点开了一个不常联系的号码。那是她一位在经侦部门工作的学长。
她斟酌着用词,发去了一条信息:
【师兄,打扰了。想向你咨询一下,如果一家企业被恶意做空,散布不实谣言并配合市场操作,通常经侦方面介入调查的门槛和证据要求是什么?】
她需要了解规则,需要知道在哪个维度可以发起反击。她不能,也不会只做一个被保护的旁观者。
发完信息,她又点开了浏览器,开始搜索程氏企业以及程宏远的相关公开信息、新闻报道,尤其是近期的商业动态和投资项目。她看得很快,法官的职业训练让她善于在纷杂的信息中捕捉关键点。
时间在安静的检索和思考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打开了。陆北辰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处理完紧急事务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他下意识地寻找沈熹微的身影,客厅空无一人。
他的目光扫过,最终定格在虚掩着门的小起居室。他放轻脚步走过去,透过门缝,看到沈熹微蜷在沙发里,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她似乎正在查阅什么资料,眉头微微蹙起,指尖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
她看得太过投入,甚至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
陆北辰没有进去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看着她。
阳光透过窗户,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边。此刻的她,不再是晚宴上那个光华四射的陆太太,也不是法庭上那个冷静理性的沈法官,更像是一个遇到了难题、正努力寻找答案的……执着的学生。
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悄然漫上陆北辰的心头。他忽然觉得,从昨晚到今早,他所有的怒意、所有的筹谋,在看到她此刻安静而坚韧的背影时,都有了意义。
他轻轻带上了起居室的门,转身走向厨房,对佣人低声吩咐:
“给她换杯热茶,再准备些点心送过去。不要太甜的。”
他或许暂时无法将程家的阴影彻底驱散,但至少,他能确保在这片阴影之下,她所在的一方天地,是温暖的。
而此刻,沈熹微恰好关闭了一个关于程氏企业近期参与某地块竞标的新闻页面,指尖无意识地点开了另一个关联链接。那是一个几年前的地方性小报的电子存档,报道的是一起不起眼的商业纠纷调解案,涉及一方,正是程宏远早年控股的一家小型建材公司。
报道很短,几乎无人关注。
但沈熹微的目光,却牢牢锁在了报道中提到的,负责那起调解的司法工作人员的名字上。
那个名字……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不是在卷宗里,而是在……陆北辰书房里,那份她无意中瞥见过的、与他父亲早年旧案相关的资料摘要上。
她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