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喉结却干涩地滚动了一下。他看到苏婉已经像只慵懒的猫,光着脚丫,打着哈欠走上了楼梯。
她挥了挥手,背对着他,声音含糊不清地传来。
“早点睡吧,我的初恋男友。”
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明天,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第二天上午,市第一宠物医院。
VIp诊室里,空气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王启明抱着他心爱的布偶猫“王子”,背后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身上。他感觉怀里的小生命,体温正在一点点流失。
“刘医生,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没药了?不是说好的一周前就该到了吗?”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微微发颤。
被称作刘医生的中年男人,也是一脸的为难和焦急,额头冒汗。
“王董,我也不知道啊!我早上给瑞士那边打了不下十个电话,他们就一个说法,因为欧洲罕见的暴雪,所有航班都延误了,供应链出了大问题,下一批药什么时候能到,完全没个准信!”
“没个准信?!”王启明的声音猛地拔高,几乎变了调,“王子它等不了啊!它的药,一天都不能断!”
他怀里的“王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绝望,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喵呜”声,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不住地颤抖。
王启明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疼得他快要无法呼吸。
这只猫,是他唯一的亲人。为了它,他可以付出一切。
就在他急得六神无主,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想亲自飞一趟瑞士的时候,诊室的门,被“笃笃笃”地敲响了。
刘医生下意识地说了声“请进”。
门被推开,苏婉亲昵地挽着叶孤城的手臂,施施然走了进来。
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像是偶然遇见。
“呀,王伯伯,好巧啊,您也在这里?”
她的目光落在王启明怀里病恹恹的猫身上,脸上立刻露出真切的关切神色,“王子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王启明看到他们,特别是看到叶孤城时,眼神复杂地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将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断药了?”苏婉蹙起秀气的眉头,歪着头,似乎在努力地思考着什么。
叶孤城站在她身侧,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他看着她那双灵动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算计的光,心头莫名一跳。
过了一会儿,苏婉忽然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王伯伯,您别急,我想起来了!”
她转向叶孤城,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像是在寻求确认,“老公,我记不记得我姐夫他有个朋友,就是在瑞士那个‘诺华生命’制药公司当高管的?”
叶孤城还没来得及反应,苏婉就一拍手,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好像是叫什么……皮特?对,就是皮特!我这就给我姐打个电话,让她帮忙问问,看能不能想办法,从他们公司内部匀一批药出来!”
说着,她真的掏出手机,那白嫩的指尖眼看就要按下拨号键。
王启明那双因为绝望而变得灰暗的眼睛里,瞬间,重新爆发出刺目的火光。
他激动地看着苏婉,嘴唇哆嗦着,像个溺水的人看到了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苏婉按着手机的手指,又恰到好处地停住了。
她面露难色,有些为难地看向王启明。
“王伯伯,我姐夫那个朋友,职位挺高的,平时请他办事的人能从苏黎世排到日内瓦。这突然插队要这么急的药,我怕……我姐她面子不够大,不太好办啊。”
她的言下之意,像一根柔软的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轻轻地落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这是个天大的人情。
而人情,从来都不是白给的。
诊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只有医疗仪器发出的微弱“滴滴”声,和王子细若游丝的呼吸声。
王启明不是傻子,他怎么会听不出苏婉话里的意思。
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一边是自己相依为命,视若亲子的爱猫。
另一边是自己追随了几十年,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叶振邦。
这个选择题,太难了。
叶孤城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苏婉滴水不漏的表演,心里第一次对“可怕”这个词,有了具象化的认知。这个女人,她甚至没有逼迫,没有威胁,没有露出任何一点獠牙。
她只是微笑着,将一把救命的钥匙,和一把致命的匕首,同时递到了王启明的面前。
然后,静静地等着他,做出选择。
就在这时,王启明的手机,像一声惊雷,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叶董”,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叶振邦不容置疑的、带着强大压迫感的声音,冰冷得像机器。
“启明,马上来公司一趟。”
“今天下午三点,召开紧急董事会。”
“议题是,罢免叶孤城的总裁职务。”
“罢免叶孤城的总裁职务。”
叶振邦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通过小小的手机听筒,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VIp诊室。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王启明握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手机仿佛有千斤重,几乎要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电话那头的叶振邦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声音沉了下来:“启明,你在听吗?”
“……在。”王启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到撕裂的音节。
“我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立刻,马上过来。这次的会议,至关重要,不容有失。”叶振邦的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你是跟着我一路打拼过来的老人,你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他便“啪”的一声,毫不拖泥带水地挂断了电话。
诊室里,万籁俱寂。
王启明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怀里的布偶猫“王子”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绝望,将小小的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发出了更加虚弱的“喵呜”声。
一边是忠义,一边是心头肉。
这个选择,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在他的心上反复灼烫,每一寸肌肤都在哀嚎。
苏婉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说话。
她知道,火候已经到了。
过度的逼迫,只会适得其反。她要的,不是被迫的屈服,而是心甘情愿的倒戈。
她伸出手,轻轻地,用指尖碰了碰“王子”毛茸茸的小爪子,那小爪子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苏婉抬起眼,目光清澈,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却精准地落在了王启明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上。
“王伯伯,”她轻声说,“下午三点的会,很重要吧?”
“但是……”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我姐夫在瑞士的那个朋友,还有两个小时,就要上飞机去度假了。”
“到时候,恐怕就真的,谁也联系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