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排队!都别挤,饭菜做的够,每个人都有!”
刘岚站在窗口最中央的地方,手里拿着大铁勺,“哐哐”的敲着饭盆,维持着食堂就餐的秩序。
队伍马上就变得井然有序,刘岚接过工友们的饭盒,一勺子下去,只舀了一个平勺,想要满满的冒尖,那是不可能。
马华和胖子也是忙的不可开交,既要打菜,还要按照粮票分发窝窝头或者是二合面馒头,两个人的额头很快就冒出了汗。
李源也少不了要负责一个窗口,给工友们打菜。
只不过他的动作比较麻利,手腕也稳定,每一勺下去,份量都相差无几,不多也不少,严格遵守着定量的标准。
没办法,粮食减少,所有人都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这种情况下,他也不能够徇私,给相熟的邻居们多打一些饭菜。
包括他昨天跟邻居赵大海借了板车,已经承了这份人情,在刚刚赵大海来打菜的时候,他也只能规规矩矩的按照粮票来打菜。
人情他可以事后去回报,哪怕把自己的口粮按照市价匀给赵大海都可以,但是要他在这种事关人命的情况下,私心作祟就万万不行。
有人多吃一口,那么就有其他人少吃一口,这可就是害人了。
就好像一辆飞驰的火车,在他既定的轨道上,有五个绑在铁轨上的人,而身为驾驶员的你,可以选择把火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因为那里只有一个被绑着的人。
这种情况下,你能选择为了救这五个人,而去牺牲掉那一个人吗?
李源不想去做这个选择题,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那五个人不是他绑在那里的,就如同这饥荒不是他造成的一样。
可一旦他私自做主,那本来无辜的人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就是他自己作孽了。
忙碌的打饭队伍稍稍稀疏了一些时,李源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进了食堂,那是一大爷易中海和贾东旭。
两人先是在打饭的人员上看了一圈,目光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没有看到想要看见的人后,才朝着他负责的窗口走来。
何雨柱昨天是睡在后厨里的,总归是没有家里的床舒服,这会儿做完了大锅菜,又躺在后厨里歇着了。
这两个人,前面的是易中海,身为八级工的他,每个月有不菲的工资以及工会的福利待遇,钱粮是不缺的,所以脸色比较红润。
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徒弟贾东旭。
跟易中海相比,贾东旭就明显不一样了。
他身上穿着的棉袄就好像大了一圈一样,显得有些空荡,仿佛只是挂在了一副骨头架子上。
原本还算高大结实的身材,如今已经瘦的脱了相,脸颊凹陷下去,颧骨突出,脸色有些蜡黄,明显是缺乏营养。
他的眼神里带着疲惫,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麻木,走起路来,脚步都有些虚浮。
口粮不够吃,是贾家最大的难题。
一家五口人里,城市户口的只有贾东旭一人。
他那点定量要养活母亲贾张氏、农村户口没有定量的秦淮茹、子随母籍也没有定量的棒梗和小当,简直是杯水车薪。
贾东旭又是个老实、愚孝的,要不然易中海也不会看上他,为了让家里人都不饿着,尤其是怀孕的秦淮茹,他只能拼了命的苛待自己。
在家里经常喝点稀的,不见一点儿粮食,饿极了就啃点窝窝头的边边角角,把吃的全都省给母亲、孩子和怀孕的妻子,硬生生把自己饿成了这副皮包骨头的模样,也为不久的将来在车间出事埋下了深深的隐患。
易中海走到窗口前,掏出了两人份的粮票,语气很自然的对李源说道:“打两份菜,再拿四个窝窝头。”
他把自己的饭盒递了上去,又示意贾东旭把饭盒也递上来。
贾东旭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赧然,低着头,一副难为情的表情:“师父,你和师娘也不容易,不用…不用管我。”
易中海看着贾东旭那副可怜相,叹了一口气,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排队和吃饭的工友们听个一清二楚:
“东旭啊,你家里几口人只靠你一个人的定量,怎么能撑得过去?我作为你的师父,我不帮你谁还能帮你?这点粮食,师父还出得起。”
他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和仁爱。
果然,附近的几个工友纷纷对易中海投来了敬重的目光,低声议论着:
“易师傅真是没得说,对徒弟够意思!”
“是啊,局气!易师傅是咱们厂出了名的仁义!”
“贾东旭也真是不容易…一家子都靠他…”
易中海似乎是没有听到这些议论,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波动,但是李源就在他身前,却看到了他眼神在微微闪动。
易中海好人做到底,趁着大家的目光还聚在这里,趁热打铁的对李源说道:
“李源啊,你看东旭这身子骨…唉,给他的那份菜里,能不能…稍微多打一点菜汤?稠一点的,也算有点油水。”
他刻意避开了“多打菜”的说法,只提“菜汤”和“稠一点”,试图在规则的边缘试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李源的身上。
李源的心里直呼“卧槽!”,这一大爷易中海的段位果然高啊,这里明显把自己当成垫脚石,来成全他的名声。
要是为了给贾东旭开后门,易中海根本用不着这么大声说话,那不是让大家都知道了吗?
李源已经能够猜出了接下来的剧情:
要是自己同意,那食堂的规矩就成了摆设,在这个饥荒的年代,人人都想自己的饭菜多一点,要是给了贾东旭不给别人,那工友们愤怒发泄的对象就成了自己。
要是不同意,这个善于道德绑架别人的易中海,必然又有另一种说辞。
虽然已经猜到了结局,李源却不得不回答,毕竟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清晰:
“对不起,易师傅。食堂有规定,每个人的菜都是一样的量,一勺就是一勺,不多也不少。给您打多了,后面的工友就不够了。”
易中海并没有被拒绝的失望恼怒,反而露出了恍然大悟又带着歉意的表情,转向周围的工友们,抬手做了一个安静下压的手势,声音里充满了“自责”:
“哎呦!瞧我!老了老了,糊涂了!”
“李源同志说得对,说得对!”
“规矩就是规矩,谁也不能破例。是我,是我看着东旭这孩子饿得不成样子,心里着急,才说了这不合时宜的话。”
“大家千万别见怪,别往心里去啊。要怪就怪我心疼徒弟,乱了方寸。”
他这番以退为进,说得极其漂亮,既显示了自己的“爱徒之心”,又主动承认“错误”,把破坏规矩的意图轻巧地转化为一种值得同情的“情有可原”。
果然,工友们纷纷表示:
“易师傅,您也是好心!”
“理解理解,东旭确实困难。”
“没事儿,易师傅,都知道您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