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自嫦娥苏醒,又过了旬月。
群玉阁高处的静室,已不再是充斥着药石气息与凝重仙力的病房。窗棂常开,带着海风与璃月港烟火气的阳光洒落,驱散了经年不散的沉疴之气。嫦娥依旧居于此处静养,但已能自行起身,倚坐窗边,看云卷云舒,港城熙攘。
她的脸色依旧带着久病初愈的苍白,身形也比往日清减了些,但那双沉淀了月华的眼眸,已恢复了往昔的清明与沉静,只是眼底深处,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淡然与不易察觉的疲惫。周身流转的月华之力虽远未恢复至巅峰,却也不再是枯竭之象,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虽细弱,却已焕发出勃勃生机。
玉兔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时常叼来些凝光命人精心准备的、带有微薄灵气的仙果,或是甘雨带来的新鲜清心花,放在嫦娥手边,红色眼眸中满是欢喜。它似乎能感知到主人正在一天天好起来。
这日午后,嫦娥正捧着一卷凝光送来的、关于须弥风物人情的闲书翻阅,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摩挲。自苏醒后,她虽未多问,但凝光、刻晴,乃至偶尔来访的留云借风真君,都会有意无意地将外界消息,尤其是须弥的动向,透露给她。
她知道,赛诺与提纳里在艾尔海森的暗中协助下,正以雷霆手段清算教令院的旧势力,大贤者阿扎尔及其党羽已身陷囹圄,等待审判。新的、由纳西妲主导的智慧宫正在废墟上重建,旨在打破虚空的垄断,让知识回归民众。一切都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如同晴空下的一抹薄云,若有若无,却无法忽视。这不安,并非源于自身伤势,而是源自某种冥冥中的感应,与她体内正在缓慢复苏的冥月之力隐隐共鸣。
夜幕降临,嫦娥屏退左右,独自在静室外的露台静坐调息。夜空澄澈,一轮明月高悬,清辉遍洒璃月万家灯火。她引导着太阴月华,如丝如缕地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神魂,过程缓慢而细致,容不得半分急躁。
就在她心神沉入最深定境之时,异变陡生!
眉心处,那枚纳西妲留下的草神祝福印记,毫无征兆地灼热起来!并非攻击性的滚烫,而是一种急促的、带着警示意味的温热。紧接着,一段极其模糊、断断续续、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耗尽了全部力气才传递过来的意念碎片,强行闯入了她的识海:
“月……救……博士……未死……‘钥匙’……赤王陵……禁忌……降临加速……”
意念戛然而止,祝福印记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嫦娥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月华暴涨,周身气息一阵紊乱!她捂住眉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意念中蕴含的惊天信息与极度紧迫的危机感!
博士未死?!“钥匙”?赤王陵?禁忌降临加速?!
纳西妲不惜耗费本源、跨越如此遥远的距离传来这残缺的警示,意味着须弥的局势绝非表面那般平稳!博士不仅逃脱了,而且很可能在赤王陵还有更大的图谋!那个所谓的“钥匙”,是否与他在层岩巨渊和净善宫试图寻找或制造的东西有关?所谓的“禁忌降临”,难道是指……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她脑海中:博士的真正目的,或许从来不是简单地创造一个受控的“正机之神”,而是想利用赤王留下的、与“虚无”对抗的遗产,结合某种“钥匙”,去接引或释放某个更恐怖的存在——比如,他曾提及的“原始代码”,或是与库塔尔相关的终极虚无!
必须警告赛诺他们!必须阻止博士!
嫦娥豁然起身,强烈的情绪波动引动了尚未完全平复的伤势,一阵气血翻涌,她踉跄一步,扶住栏杆才稳住身形,额角渗出细密冷汗。以她如今的状态,莫说再临须弥,便是长途跋涉都极为困难。
就在她心焦如焚之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心绪不宁,于你伤势无益。”
嫦娥回首,只见钟离不知何时已来到露台,静立月光下,石珀般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她,仿佛早已洞悉一切。他手中托着一个小小的玉壶,壶中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茶香。
“帝君……”嫦娥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气血和心绪。
钟离将玉壶置于石桌上,倒出两杯清茶,雾气氤氲。“纳西妲的警示,我已知晓。”他语气平淡,却让嫦娥心中一震。
“您……”
“草神此番传讯,动用了本源,扰动了一丝天地规则,我自有感应。”钟离将一杯茶推至嫦娥面前,“看来,沙漠中的余烬,比想象中更难熄灭。”
嫦娥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让她冰冷的手指稍稍回暖。“博士未死,且在赤王陵必有更大阴谋。须弥危在旦夕,我……”
“你待如何?”钟离打断她,目光如古井无波,“以你如今状态,再入漩涡,与送死何异?”
嫦娥一时语塞,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深知钟离所言是事实,但让她坐视不理,任由博士实施那可能危及整个提瓦特的计划,她做不到。
钟离凝视她片刻,缓缓饮尽杯中茶,道:“守护之心可嘉,然匹夫之勇不可取。璃月亦是你之牵挂,刚离虎口,再入狼窝,非智者所为。”
他放下茶杯,目光投向南方无尽的夜空,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看到了那片黄沙漫卷的土地。“况且,须弥之事,尚未到山穷水尽之境。赛诺非庸才,纳西妲既已警觉,必有后手。那位书记官艾尔海森,亦非池中之物。”
“可是……”嫦娥仍不放心。
“没有可是。”钟离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你当下要务,是彻底恢复。唯有恢复力量,方能应对未来之变局。若时机真至,璃月……不会坐视。”
他的话语沉稳如山,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嫦娥焦灼的心渐渐平复下来。是啊,她现在贸然前往,非但帮不上忙,可能还会成为累赘。必须信任纳西妲和赛诺他们的能力,也必须先让自己拥有足以改变局势的力量。
“我明白了。”嫦娥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会尽快恢复。”
钟离微微颔首:“善。”
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身影融入阁内的光影中。
嫦娥独自立于月光下,遥望南方。眉心的灼热感已然消退,但那份沉重的危机感却深深烙印在心间。她知道,短暂的平静已经结束。风暴正在远方重新积聚,而她必须在这场风暴彻底爆发前,磨利自己的剑锋。
月影照归途,亦照征途。她的休养期,恐怕要提前结束了。接下来的每一刻,都必须用来争分夺秒地恢复力量,迎接那必将到来的、更加艰险的挑战。
夜空中的明月,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凝重,清辉愈发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