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会！”单于一口咬定，“他们只会北上！去打大炎的雁门关！那个突厥大可汗，做梦都想一统草原，他怎么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
一旁的大祭司也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单于说得对！这是我们和突厥人的默契！中原内乱，我们南下。我们和大炎开战，他们也会南下！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懂！”
……
突厥，龙城。
巨大的龙帐之内，气氛却与金帐王庭的喧嚣截然不同，一片肃杀。
突厥大可汗高坐于王座之上，面无表情。
下方，左右叶护分列两侧。
左叶护满脸亢奋，拱手道：“大可汗！天大的好机会！金帐王庭那帮蠢货捅了马蜂窝，大炎的陈庆之已经带兵出关了！我们应该立刻起兵，南下雁门关！趁他病，要他命！与金帐王庭瓜分大炎的北方！”
右叶护却摇了摇头，出列道：“大可汗，臣以为不妥。”
他环视一周，声音沉稳。
“大炎的那个新皇帝，不是善茬。他敢这么快就对金帐王庭动手，说明他有恃无恐。我们现在南下，面对的将是一个倾尽国力、同仇敌忾的大炎。就算能占到一些便宜，也必然损失惨重。”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看着？”左叶护不满地质问。
“不。”
右叶护的眼神变得锐利，透着一种狼的狡猾。
“我们不南下。”
“我们往西打，往东打！”
“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炎和金帐王庭身上，我们先整合所有不听话的部落，一统草原！”
“等到大炎和金帐王庭打得两败俱伤，我们再挥师南下，到那时，整个天下，谁还是我们的对手？”
龙帐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大可汗的身上。
大可汗沉默了许久，手指在王座的扶手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终于，敲击声停了。
他开口，声音传遍了整个龙帐。
“传我命令。”
“全军动员，目标，一统草原。”
“至于金帐王庭和大炎……”
他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让他们打去吧。”
金帐王庭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
单于的王令席卷草原，一个个部落的勇士从帐篷中涌出，从牧场上汇聚。
他们带着饮血的弯刀，跨上最矫健的骏马，眼中是世代相传的贪婪，是对南方沃土与财富的无尽渴望。
短短数日。
王庭之外，黑色的军队洪流延绵数十里，遮蔽了地平线。
近四十万大军！
这是金帐王庭压上一切的倾国之力。
单于与大祭司并肩立于高坡，俯瞰着脚下那片蠕动着的、由人与马组成的暗色海洋，脸上是难以抑制的狂傲。
“这，就是草原的力量！”
单于张开双臂，似乎要将这片天地与麾下的铁蹄一并拥入怀中。
“陈庆之区区十万人，他拿什么与孤斗？”
大祭司脸上也浮现出狂热的笑容，正欲开口附和。
一骑快马从远方天际线处亡命奔来，马上的哨骑在坡下翻身滚落，手脚并用地扑上高坡，声音撕裂，带着哭腔。
“单于！大祭司！没了！”
“且霜狼部落……没了！”
“什么？”
单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碎裂。
“一支大炎骑兵……他们绕过了我们所有的哨探，像地底下钻出来的魔鬼，突袭了且霜狼部落！”
“三千多族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全被杀了！”
“营地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什么都没剩下！”
哨骑的声音，是一道劈进所有人脑海里的惊雷。
轰！
单于身后，一名身材壮硕的部酋身体剧烈地一晃。
他就是且霜狼部落的酋长。
他双眼暴突，瞳孔扩散，嘴唇无声地开合，喉咙里发出漏风般的“嗬嗬”声。
下一刻，他两眼翻白，身体僵直地向后倒去。
竟是活活气绝！
周围的部酋们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惊天的哗然。
紧接着，所有人的眼底都烧起了血红的火焰。
屠族！
这是草原上最怨毒、最无法和解的血仇！
“陈！庆！之！”
单于从牙齿的缝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个名字，胸膛剧烈起伏，那张得意的脸孔已彻底扭曲。
“他这是在找死！！”
“复仇！”
“复仇！！”
“杀光南人！踏平嘉峪关！”
山坡之下，消息如野火般传开，四十万大军的理智被瞬间点燃。
他们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高举着手中的兵器，复仇的咆哮汇成实质的音浪，让天空的云层都为之震颤。
……
嘉峪关外，黄沙漫天。
大炎的军阵，是一座沉默的黑色山峦，厚重，且致命。
军阵最前方，并非刀盾林立的步卒，也非引弓待发的骑兵。
而是一排排狰狞的战争机械。
比寻常马车更宽大坚固的车身上，架设着闪烁幽暗金属光泽的巨型机括。
每一具机括之上，都预装了近百支闪着寒芒的三棱破甲弩箭。
墨翟呕心沥血的杰作，新式车弩。
车弩之间，留有足够骑兵通过的宽阔甬道，整个大阵如同一只布满獠牙的钢铁巨兽，正在静静吐息。
阵前。
一人，一马。
冠军侯陈庆之。
他身着墨翟亲手为他锻造的玄铁无缝重甲，通体漆黑，唯有肩甲与胸口处雕刻着内敛的暗金色龙纹，将他整个人衬得宛若一尊巡视人间的战争神只。
他手中提着的，已非惯用的白杆银枪。
那是一杆通体玄黑的长枪，不知是何种神铁所铸，枪身沉凝如山，枪尖却吞吐着一线能刺穿灵魂的锋芒。
他身后，十万大军，鸦雀无声。
只有一面巨大的“陈”字帅旗，在风中狂舞，发出猎猎的咆哮。
远方的地平线开始震动。
滚滚烟尘被铁蹄搅起，直冲天际。
金帐王庭的四十万大军，来了。
“呜——”
苍凉的号角声自敌阵中响起，古老而野蛮。
金帐单于拔出象征权力的黄金弯刀，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向前猛地一挥！
“全军出击！碾碎他们！”
“杀！！”
震彻天地的喊杀声中，数万草原骑兵伏低身子，贴着马背，发疯般地催动战马，发起了第一波冲锋。
他们像是被狂风卷起的黑色沙暴，朝着大炎军阵吞噬而来。
四十万人的冲锋，那股气势，足以让山河变色。
然而，陈庆之纹丝不动。
他身后的十万大军，纹丝不动。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最前方那个黑甲骑士的背影上。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片黑色的死亡浪潮，越来越近。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敌军前锋的脸孔，已经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