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都懒得抬眼皮，只是将嘴里最后一口烧饼咽了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那钟声催魂似的，一声比一声响，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可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
脑海里，系统的机械音还在不厌其烦地重复：【任务执行中：请宿主在接下来六个时辰内保持双目闭合状态，不可主动出手。
任务奖励：混沌道胎契合度提升1%。
失败惩罚：随机剥夺一门已习得功法。】
要不是为了这百分之一的契合度，鬼才愿意玩这种高难度的蒙眼play。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干脆往老黄牛宽厚的背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
脚踝处的龟纹烙印微微发烫，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仿佛将我与这头瘸腿的老黄牛，甚至与脚下这片大地都连接在了一起。
《大梦心经》自行运转，周遭的一切嘈杂瞬间远去。
我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但识海深处却骤然亮起了一片璀璨的星河。
风的流动是淡青色的轨迹，人的气息是或明或暗的光点，而一股毫不掩饰的、冰冷刺骨的杀意，则化作一道浓郁的血线，从高台之上直指我的眉心。
是莫归尘那个老东西。
我心中了然。
这家伙从我入门第一天起就看我不顺眼，无非是我抢了他亲传弟子内门第一的风头。
如今逮着试炼的机会，不给我下点绊子才怪。
“此子心性怠惰，毫无斗志，留之何用？简直是我风雷谷的耻辱！”
莫归尘冰冷的声音即便在梦境中也清晰可闻，其中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波动。
我能“看”到，他指尖一道微弱的紫光悄然没入高台下的阵眼之中。
下一刻，风云突变！
山谷中平地刮起十二级大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原本缭绕的云雾瞬间化为深紫色，其中电蛇乱窜，发出“滋啦滋啦”的恐怖声响。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腥甜的气味，显然是剧毒的雷瘴。
“是九劫雷瘴阵！莫长老疯了吗？这可是针对元婴修士的第三重禁制！”有资深弟子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纷纷运功抵御，狼狈不堪。
我身下的老黄牛不安地刨了刨蹄子，但被我轻轻拍了拍脖颈后，又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我依旧躺着，一动不动，仿佛睡死过去一般。
“前辈！前辈果然深不可测！”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是那个扛着根黑铁棍、脑子好像不太灵光的楚小蛮。
她一脸崇拜地看着我，“你们看！在如此恐怖的雷瘴之中，前辈竟能酣然入睡，这分明是道心稳固，已达‘目盲心明，万法不侵’的至高境界！他不是不动，他是在以静制动！”
我嘴角抽了抽。姑娘，你想多了，我只是单纯的困。
老黄牛驮着我，慢悠悠地晃进了谷口。
它的步伐很慢，甚至有些颠簸，但在我梦境的星河识海中，它的每一次落蹄，都精准地踩在了一处地脉流动的节点上，避开了所有狂暴的雷瘴核心。
刚踏入谷口不过三步，我识海中的星图猛然一震！
脚下对应的位置，一道狰狞的赤红色裂痕疯狂闪烁，预示着极致的危险。
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了！
一个深不见底的裂渊如同恶魔张开的巨口，瞬间吞噬了我前方的路径。
周围的弟子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
而我，依旧闭着眼躺在牛背上。
不是我不想动，是系统的禁制死死地压着我。
识海中，那道裂渊深处，一团庞大的、散发着浓烈腥气的血光正在急速上涌，那是一条潜伏已久的剧毒妖蛟！
怎么办？系统不准我主动出手。难道开局就要被淘汰？
就在妖蛟即将破土而出的刹那，我因为紧张，在梦里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滚远点，别打扰我睡觉……”
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股奇异的力量带动着我，就地一个极其不雅的驴打滚，连人带牛从原地翻滚了出去。
动作狼狈至极，就像一个被踹下床的懒汉。
轰——！
我刚刚躺过的地方，大地轰然炸裂！
一条水桶粗细、头生独角的紫色毒蛟冲天而起，张开血盆大口，喷出的毒液将地面腐蚀出一个个滋滋作响的大坑。
那股腥风扑面而来，熏得我差点把早饭吐出来。
我恰好落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平台上，离那毒蛟不过十丈之遥，堪堪躲过了致命一击。
全场死寂。
“他……他刚刚是怎么知道下面有东西的？！”
“蒙的吧？这姿势也太……”
“你懂个屁！”楚小蛮激动得满脸通红，挥舞着铁棍大喊，“看到了吗！这叫‘大道至简，返璞归真’！前辈将毕生修为融入这看似普通的一滚之中，暗合天地至理，这叫‘大道滚法’！快记下来，这都是精髓！”
我：“……”求求你闭嘴吧。
有了这次教训，我再也不敢真的睡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大梦心经》的推演之中。
深入山谷，雷暴愈发猛烈。
紫色的闪电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根本无处可躲。
我只能依靠老黄牛，在梦境星图的指引下，沿着那些淡青色的安全气流轨迹，歪歪扭扭地前进。
突然，头顶的星图一片暗沉，九道粗壮如手臂的紫色雷光锁定了我的位置，交织成一张死亡大网，当头劈下！
这下滚都没地方滚了。
我心中一紧，梦里浮现出一个念头：“要是有把伞就好了……”
念头刚起，丹田内的混沌道胎猛地一颤。
《龟息术》自动运转到了极致，一股磅礴的青光从我体内喷薄而出，在我周身瞬间凝聚成一个半透明的、布满古朴纹路的龟壳虚影。
“轰隆隆！”
九道天雷狠狠劈在龟壳之上，却像是泥牛入海，大部分雷霆之力顺着龟壳圆滑的弧度被卸向两旁，在地上炸出九个焦黑的大坑。
剩下的一小部分电弧在我身上游走，也只是让我觉得有些酥麻，反而像是在给我按摩。
高台之上，莫归尘猛地站了起来，瞳孔急剧收缩：“不可能！他没有结印，也没有念咒！这是什么护身法门？！”
更让他感到诡异的是，他发现，我每一次翻滚，每一次被动防御，我脚下的大地都会有微不可察的龟甲状纹路一闪而逝，仿佛在与这座山谷的地底深处某个古老的残阵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千里之外，风雷谷禁地深处，正在打坐的岩伯猛然睁开双眼，浑浊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惊疑：“第六穴……怎么会被引动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黄昏将至，六个时辰的禁闭时间即将结束。
试炼的终点，一块刻着“风雷”二字的古老石碑，已经遥遥在望。
我躺在牛背上昏昏欲睡，这一路被动挨打，精神消耗巨大。
就在我即将彻底睡着时，我的梦境识海突然发生了剧烈的震动。
前方终点石碑的上空，那片星河之中，竟然凭空凝聚出了一座由亿万星光编织而成的半透明莲台虚影。
那莲台圣洁无比，缓缓旋转，垂下万道霞光，引得整座风雷谷的天地灵气都为之共鸣。
这异象持续了整整十息，才缓缓消散。
一名负责监察的长老会使者激动地在玉简上记录着，声音都在颤抖：“天降莲台，道心通明！此乃百年未见之‘道心情兆’！速速上报宗主！”
高台上的莫归尘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他可以动手脚，可以加难度，但这种天地自生的异象，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否认、无法抹杀的铁证！
【叮！任务完成。】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我终于能睁开眼了。
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石碑，有些迷茫地问：“到了？怎么还没到饭点？食堂在哪？”
话音未落，楚小蛮“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牛前，满脸狂热地朝我磕头：“前辈！请收我为徒！求您传授我‘闭眼神功’和‘大道滚法’的无上绝学！”
我挠了挠头，看着脚下时隐时现的龟甲纹路，又想起梦中那奇怪的莲台，嘀咕道：“所以……我这一路滚过来，不是在逃命，是在给这地下的龙脉铺设光纤wiFi？”
没人听懂我的话。
但在风雷谷地底深处，那股沉寂了千年的、如同心脏般跳动的腥红脉搏，在这一刻，似乎真的带着一丝笑意，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正当众人还沉浸在刚才的异象和我的惊人之语中时，一名身穿黑衣、神情肃穆的戒律堂弟子穿过人群，快步走到我面前，躬身行了一礼。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林歇师兄，长老会口谕，恭喜你通过初试。明日辰时，请至断魂崖，参加最终试炼。”
我点了点头，正准备驱使老黄牛离开，却无意间瞥见了那名戒律堂弟子抬起头时的眼神。
那眼神很复杂，有敬畏，有惊叹，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怜悯。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看来，莫归尘的手段，还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