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希望，你能成为我大明未来的国之栋梁，辅佐咱的子孙后代，开创一个真正的万世基业！”
这番话，已经近乎于托孤了
顾明心中巨震，却不敢表露出半分。
“臣，惶恐。”
“惶恐什么！”
朱元璋摆了摆手，思绪又飘到了另一件事上。
他看了一眼东宫的方向，眼神变得柔和，却又带着一丝深深的忧虑。
“标儿那孩子，什么都好。”
“他仁慈，他敦厚，他爱民如子。”
“让他当个守成之君，治理这中原之地，他会是一个比咱更好的皇帝。”
“可是……”
朱元璋的话语顿住了。
可是，时代变了。
在听了顾明那番“星辰大海”的宏伟蓝图之后，朱元璋的野心已经被彻底点燃。
未来的大明，要面对的，不再仅仅是北方的蒙古残元。
而是整个世界！
是要用坚船利炮，去征服，去掠夺，去建立一个日不落的庞大帝国！
这样的铁血国策，需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君主？
需要的是一个铁石心肠，杀伐果断的霸主！
而不是一个心怀仁慈，处处讲究“王道”的儒家君王。
标儿他……太软了。
让他去下令炮轰不肯臣服的城邦？
让他去下令贩卖奴隶，搜刮黄金？
让他去推行这种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朱元璋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朱标那张写满痛苦和不忍的脸。
他会做的。
为了大明，为了皇命，他会去做。
但他会做得非常痛苦，非常挣扎。
甚至可能会在内心深处，抵触，乃至否定这一切。
一个内心矛盾的君主，如何能带领大明，走向世界的巅峰？
朱元璋的目光，重新落回了顾明的身上。
这小子就不一样了。
虽然他嘴上总是仁义道德，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但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子狠劲。
这小子，嘴上说的是王道。
心里想的，全是霸道！
他跟咱，才是一路人！
朱元璋甚至有一个荒唐的念头。
如果把顾明扔到元末那个乱世，他或许成不了咱这样的开国皇帝。
但他绝对能成为一方枭雄！
割据一方，纵横捭阖，绝不是问题！
这种人，才适合去推行这种铁血政策！
“唉……”
朱元璋再次叹了口气。
终究是咱的儿子，终究是大明的太子。
这皇位，除了他，还能给谁？
只希望，有顾明在旁辅佐，能时时提点他，让他不至于走偏了路。
“顾明。”
“臣在。”
“你今日为咱，为大明，画下了如此一幅宏图。”
“咱心甚慰！”
“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金银？美女？还是官职？”
朱元璋的语气带着一股豪迈。
今天他高兴，只要顾明敢开口，他就敢给！
然而，顾明却摇了摇头。
“回陛下。”
“为陛下分忧，为大明尽忠，乃是臣子分内之事，不敢求赏。”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朱元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分内之事！”
“满朝文武，若都像你这般想，咱何愁天下不定！”
朱元璋越看顾明越是满意。
有才，却不恃才傲物。
有功，却不居功自傲。
最关键的是，他没有表现出对权力和财富的过分贪婪。
这是一个纯粹的，忠于大明，忠于咱的能臣！
这样的臣子，谁不爱？
朱元璋从龙椅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顾明面前。
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顾明的肩膀。
“顾明，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有些话，咱不明说，你也该懂。”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咱老了，还能再为大明掌舵十年，二十年？”
“这大明的江山，终究是要交到标儿手上的。”
“标儿之后，还有雄英。”
朱元璋的目光灼灼地盯着顾明，一字一句地说道。
“咱希望，你能像辅佐咱一样，去辅佐他们。”
“咱的标儿，性子仁厚，有时候，需要你这样的‘酷吏’在旁边敲打。”
“咱的雄英，虽然聪慧，但毕竟年轻，更需要你这样的老成之臣在旁指引。”
“有你在，咱才能放心地走。”
这番话，已经不是托孤，而是近乎于一种政治遗嘱了。
顾明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他能感受到朱元璋话语中的真诚。
那是一种英雄迟暮，为子孙后代铺路的殷切期望。
可也正因为这份真诚，才更让人感到恐惧！
帝王之诺，重于泰山。
但也可能，轻于鸿毛。
尤其是朱元璋的承诺！
这位马上皇帝，是中国历史上最复杂，最多疑，也最无情的君主之一！
今天他能把你捧上天，明天就能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所谓的托孤重臣，有几个能得善终？
李善长？
胡惟庸？
蓝玉？
一个个鲜活的名字，在顾明的脑海中化为一滩滩淋漓的鲜血。
辅佐朱标？辅佐朱雄英？
然后呢？
等他们坐稳江山，自己这个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老臣，会不会就成了下一个被清洗的对象？
一股寒意，从顾明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的脸上，却不得不挤出感激涕零的表情。
他的声音，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陛下……陛下如此信重，臣……”
“臣，万死不辞！”
顾明猛地跪倒在地，一个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亲自将他扶起。
“好，好，有你这句话，咱就放心了。”
君臣二人，相视而笑，气氛一时间融洽到了极点。
可只有顾明自己知道，他扶着朱元璋手臂的那只手，掌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他谦卑地低着头，眼中的光芒却在飞速闪烁。
朱元璋的承诺，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既是无上的荣耀，也是致命的警讯。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已经被彻底绑在了大明的战车上，再无退路。
而前方的路，充满了无尽的机遇，也布满了数不清的陷阱。
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
警惕！
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眼前这个看似豪迈真诚的开国皇帝，历史上，可是以多疑和无情而着称的！
…………
奉天殿。
晨光透过雕花窗格，洒在冰冷的地砖上，映出文武百官肃然而立的身影。
顾明站在队列中，眼观鼻，鼻观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尊没有感情的木雕。
昨天朱元璋那番“终极托孤”的言语，还像魔音一样在他耳边回荡。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顾明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的乳猪，外皮酥脆，内心已经快熟了。
他能感觉到，从早朝一开始，就有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自己。
有羡慕，有嫉妒，有审视，更多的，是猜忌。
尤其是李善长，那浑浊的老眼里闪过的光芒，让顾明真心有点慌。
大佬，您别这么看我，我就是个小透明，陛下跟我开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