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第三条路？
沈砚的逝去与那份《放归诏》，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冰，瞬间的剧烈反应后，留下的是更为难熬的死寂与彻骨的寒意。林晚秋没有在大晟久留，将沈砚身后事托付给可靠的重臣与新帝，便与萧景渊匆匆返回了长安。
但长安的灯火，曲江的月色，再也无法映入她的心底。沈砚临终的话语，诏书上滚烫的字句，与璇玑冰冷预警的“结构性疲劳”、“永久锚定”，如同几股截然相反却同样强大的洪流，在她脑海中日夜冲撞、撕扯。
留在盛唐，成为“定界石”，意味着放弃现代的一切，放弃未来探索更多时空的可能，将余生禁锢于此。这似乎是最“负责任”的选择，能稳固当下，却斩断了她的根与翼。
返回现代，利用沈砚以生命铺就的“路”，或许能借助现代科技寻找其他解决时空疲劳的方案，也能回归她熟悉的生活。可这意味着可能眼睁睁看着盛唐文运继续被侵蚀，看着大晟因失去她这个“锚点”而龙气加速消散，看着历史长河的那片区域继续滑向崩解的边缘。沈砚的成全，将因此蒙上阴影。
两个选择，都通向牺牲，都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无论选哪一边，心都将被撕裂一半。
“一定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林晚秋将自己关在“初心号”的核心资料室内，双眼布满血丝，对着海量的数据库光幕，近乎偏执地喃喃自语。她已经连续数十个时辰没有合眼，依靠璇玑的能量勉强维持着精神的亢奋，疯狂地检索、推演、模拟任何可能与“时空锚定”、“结构性疲劳”相关的理论与技术路径。
萧景渊曾想劝她休息，但看到她眼中那混合着绝望与不甘的炽热光芒时，所有劝阻的话都咽了回去。他只是沉默地守在资料室外，准备好清水和简单的食物，在她偶尔因过度疲惫而恍惚时，及时扶住她。
【执行者，你的精神波动已连续七十二小时处于危险阈值以上，建议强制休眠。】璇玑发出冰冷的警告。
“不……再查一遍‘初心计划’的原始备份库，用最高权限，关键词……‘替代锚定’、‘非牺牲性稳定’、‘代价转移’……”林晚秋的声音沙哑，手指在光幕上快速划动，调出更深层、甚至带有“绝密”和“理论未验证”标签的文件区。
数据流如瀑布般刷过。大部分是未来自己（林博士）关于时空基础理论的艰深论述，或是各种天马行空但最终被证明不可行的设想。希望如同细沙，在指缝间一次次流走。
就在连璇玑都准备执行强制镇静程序的前一刻，林晚秋的目光，猛地锁定在数据库最底层、一个被多重加密锁死、甚至用特殊符号标记为“████” （数据污染\/高危禁忌） 的独立文件夹上。
文件夹的名称，是一串毫无规律的数字和符号混合代码，但林晚秋的心脏却莫名地剧烈跳动起来。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背爬升。
“打开它。”她命令道，声音不自觉地紧绷。
【警告：访问此区域需要‘林晚秋博士’生物特征与思维波双重终极密钥，且访问行为将被记录并可能触发未知协议。此区域标记为‘绝对禁忌’，内藏方案可能导致不可逆的认知灾难。】璇玑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就是林晚秋！”她几乎低吼出来，将手掌按在识别区，同时凝聚全部精神力，向加密锁发出自己的思维波频。
漫长的十几秒沉默，仿佛整个“初心号”都停止了运行。
然后，“咔”一声轻响，不是来自现实，而是直接响在她的意识深处。那个禁忌文件夹，缓缓展开。
里面没有复杂的子目录，只有一份孤零零的、标题为《████协议：概念性锚定与代价分流推演》的文档。文档的创建者，赫然是林晚秋（时空物理研究院，首席研究员），而创建时间……竟然是在她启动“初心计划”，制造《山河图》和璇玑系统之前！
未来的自己，在计划之初，就推演过“锚定”问题，并留下了一份……被封存的方案？
林晚秋屏住呼吸，点开了文档。
开篇是大段复杂到令人头晕的数学模型，描述了一种理论上可行、但需要极端条件才能实现的“概念锚定”技术。其核心思想并非用修复者自身的存在去固定时空，而是提取修复者生命中最深刻、最具有“定义性”的某种概念集合（如记忆、情感、核心信念），将其能量化、结构化，锻造成一个纯粹的、不带个体意志的“概念锚”，打入时空结构。
这种“概念锚”同样可以起到稳定作用，甚至因为其纯粹性，可能比活体锚定更持久、更少干扰。但文档的中段，用刺目的红色标记出了最大的问题：
【代价推演】：
1. 概念提取过程不可逆。被选定的记忆\/情感将被从个体意识中彻底剥离、格式化。
2. 锚定成功率与提取概念的‘强度’、‘纯度’、‘与时空的共鸣度’直接正相关。修复者与目标时代羁绊越深，相关记忆情感越强烈，成功率越高。
3. 推论：若要锚定如‘盛唐’此类文明高光时代，最佳‘燃料’很可能是修复者关于该时代的全部记忆与深刻情感。
4. 最终代价：修复者将永久性失去关于该时代的所有记忆与情感联系。包括相关的人物、经历、感受。如同从未到过，从未相识，从未经历。
文档末尾，是林博士用加粗字体留下的亲笔注释：
【此方案理论上存在，但已超出伦理底线。记忆与情感是构成‘我’之为‘我’的核心。以此为代价，等同于杀死‘过去的我’的一部分，制造一个残缺的生存者。此举与‘初心’背道而驰，与修复文明、珍视生命的初衷完全相悖。故封存，列为绝对禁忌。后世执行者，若见此文，望谨记：有些路，看似是路，实则是更深的深渊。勿入。】
以全部记忆和情感为燃料……
失去所有关于这个时代的记忆……
忘记沈砚的托付与成全，忘记与萧景渊的生死与共，忘记长安的灯火与诗篇，忘记并肩作战的所有人……
林晚秋呆坐在光幕前，浑身冰冷，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第三条路，出现了。
一条不需要她永久留下，却能稳定时空的路。
但这条路，要她付出的代价，是剜掉自己的心，是抹去自己生命中一段最鲜活、最深刻、最无法割舍的……存在证明。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没有焦点，透过资料室的金属墙壁，仿佛看到了曲江的月，看到了萧景渊沉默守护在门外的身影，看到了沈砚枯瘦的手滑落的瞬间……
忘记他们？
忘记这一切？
这比让她死，更难以承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