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即刻出发!”
九方那如同金铁交鸣、斩断一切犹豫的声音,如同惊雷般滚过妖公寓的每一个角落,瞬间打破了黎明前最后的宁静与僵持。命令既下,再无转圜余地。压抑已久的紧张气氛,如同被拉到极致的弓弦,骤然松开,转化为一种高效而沉默的行动。
没有惊慌的呼喊,没有杂乱的脚步。所有的住户,无论是在休息、修炼还是忙碌,都在这一刻展现出了远超寻常的纪律性与默契。廊道中光影闪动,一道道身影以各自的方式,迅速而有序地开始为这突如其来的远征做最后的准备。
林泉站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快速地擂动,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小瞳那句“打开了什么东西”和“银色裂痕”。危机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让他刚刚因获得“星流砂绘”和“界契石”而稍定的心神,再次被巨大的紧迫感和不安攫住。他下意识地用左手紧紧按住胸口的“蕴生玦”,那温润的触感传来,才让他略微感到一丝踏实。
“发什么呆!”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惯有的不耐。赤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他身旁的阴影中渗出,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将一个小巧的、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臂环塞进他左手里。“戴上。左边。注入一丝你的灵觉……就能激活基础的阴影庇护。至少……遇到流矢冷箭……死得慢点。”
那臂环触手冰凉,上面蚀刻着繁复的暗纹,正是之前赤影训练他时佩戴的同款,只是尺寸小了许多。林泉怔了一下,看向赤影,后者却已经再次融入阴影,只留下一句飘忽的警告:“……跟紧。掉队……没人等你。”
这别扭的关心,让林泉心中微暖。他不再迟疑,立刻将臂环套在左臂上,尝试着分出一缕微弱的精神力探入。臂环上的暗纹微微一亮,随即恢复平常,但他能感觉到,一层极其稀薄、几乎难以察觉的阴影能量如同活物般覆盖了他的左臂和半边身体,与周围的光线产生了细微的扭曲。
当他快步返回自己房间,准备收拾必要的行装时,发现床上已经放好了一个轻便结实的行囊。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几套换洗衣物和必要的干粮清水,还有几个白玉小瓶,上面贴着标签,分别是“回元丹”、“清心散”和“解毒膏”,显然是白先生的手笔。行囊旁边,还放着一柄带鞘的短刃,样式古朴,刃身闪烁着淡淡的青色寒光,入手沉重而趁手,似乎是阿蛮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找出来,临时打磨好的。
“林泉兄弟,这个你拿着防身!”阿蛮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庞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石质的脸上满是憨厚而认真的神色,“俺没啥好东西,就这把‘青锋’还利索,你小心用!”
“谢谢,阿蛮哥。”林泉郑重地将短刃插入行囊外侧的绑带中。
当他背着行囊走出房间时,看到小瞳已经换上了一套利于在山林间活动的轻便衣裤,背上还有一个迷你的小包,正站在庭院里,对着天空中盘旋的几只飞鸟做着最后的手势交代。她的表情严肃,眼神锐利,俨然一位调度有方的指挥官。
白先生也已准备妥当,他依旧是一袭素雅长袍,只是腰间多了一个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藤编药篓,手中拄着一根看似普通、实则萦绕着生生不息之气的青木手杖。
九方站在公寓大门前,他已换下平日闲适的常服,身着一种材质奇特、泛着淡淡云纹光泽的墨色劲装,整个人气息内敛,却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神兵,渊渟岳峙。他手中托着那枚收拢了“星流砂绘”的玉筒,目光扫过迅速集结的众人。
“人都齐了?”九方的声音低沉。
“赤影已经先行出发,在前方探路兼清除可能的眼线。”白先生温声回道,目光扫过林泉、小瞳和阿蛮,微微颔首,“我等皆已准备就绪。”
九方不再多言,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枚古朴的、雕刻着龙形纹路的玉佩出现在他掌心,正是之前稳定后院封印所用的法器之一。他眼眸中金光一闪,磅礴而神圣的妖力注入玉佩之中。
“嗡——”
玉佩发出低沉的震鸣,一道凝练的金色光柱骤然射出,并非击向后院,而是在公寓大门前的空地上,硬生生撕裂开空间,构筑起一道剧烈旋转、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电光的金色传送门!门内光影扭曲,传来强烈的空间波动和遥远彼端的山林气息。
这是远距离空间传送!显然,为了抢时间,九方不惜耗费巨大力量,直接开启了通往目标区域外围的通道!
“走!”九方低喝一声,率先迈入那金色的光门之中,身影瞬间被吞噬。
“快跟上!”白先生示意林泉和小瞳。
林泉深吸一口气,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栋给予他温暖、庇护,也承载了无数秘密与危险的“家”。晨曦微光中,公寓静默矗立,后院那三道封印的光芒在渐亮的天色下显得有些黯淡。他毅然转身,左手紧握行囊背带,一步踏入了那光芒夺目的传送门。
强烈的失重感和空间撕扯感传来,仿佛要将人五马分尸。林泉咬紧牙关,努力稳住身形,左臂上的阴影臂环发出微光,帮他抵消了一部分压力。紧随其后,小瞳、阿蛮和白先生也依次踏入。
就在最后方的白先生身影即将没入光门的刹那——
“啾——!”
一声凄厉无比、蕴含着极致惊恐与绝望的鸟鸣,如同裂帛般,猛地从高空传来!是负责监视的那只翠羽云雀!它如同被无形的利箭射中,浑身羽毛炸开,带着一溜血光,歪歪斜斜地朝着即将关闭的传送门撞来,似乎想拼死传递回最后的信息!
小瞳脸色骤变,惊呼出声:“翠羽!”
然而,传送门的关闭速度远超想象。那金色的光芒猛地向内一缩——
噗!
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
金色的传送门彻底消失在公寓门前的空地上,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几片打着旋儿飘落的翠绿色羽毛,以及羽毛上那几点刺目的、尚未干涸的殷红血珠,无声地诉说着远方正在发生的、未知的惨烈。
妖公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留守的王伯和其他几位老弱住户,站在空荡荡的庭院中,望着众人消失的方向,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祈盼。
光门的另一端。
剧烈的空间波动平息,林泉踉跄一步,稳住身形,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陌生的、弥漫着浓郁晨雾的原始山林边缘。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厚厚的腐殖质,空气中充满了草木的清新与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焦糊味和……血腥气。
九方站在最前方,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他抬头望向山林深处,目光锐利如鹰隼。
小瞳则脸色苍白地蹲在地上,手中捧着那几片沾染鲜血的翠羽,身体微微发抖,眼中充满了愤怒与悲伤。
“翠羽它……它最后传来的画面……”小瞳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好多穿着白衣服的人……他们在……在用一种发光的柱子,轰击一个山谷……山谷里面……有很多……很多银色的裂痕在蔓延……还有一个……好黑好深的……洞……”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九方和林泉,眼中满是惊骇:
“他们……他们好像真的……打开了一道……‘门’!”
比“归墟之扉”更早出现的……另一道门?
林泉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而前方的浓雾深处,隐隐约约,似乎传来了某种非人非兽的、充满了贪婪与毁灭欲望的……低沉嘶吼。
他们的征程,从一开始,便已踏入了血色与未知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