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渊抱着沈清欢,疾步穿过宽敞却空旷的走廊,走向里间的主卧室。脚步带起的风,掀动了他一丝不苟的衬衫袖口。
主卧室里弥漫着冷气,陆承渊特有的气息,光线柔和。陆承渊小心翼翼地将沈清欢放在宽大的主卧床上,动作是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轻缓,仿佛在安置一件稀世易碎的瓷器。
沈清欢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显得愈发娇小脆弱,脸颊上那抹病态的红晕在白色皮质沙发的映衬下,像滴落在雪地上的血,刺眼得惊心。
“陆总!”医生提着医药箱,带着助手几乎是跑着进来的,额角还带着细汗。看到沙发上昏迷不醒的人,他神色立刻凝重起来,迅速上前。
陆承渊退开半步,让出位置,但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般,紧紧锁在沈清欢身上。
他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床边旁,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隐隐跳动。
下颌线绷得死紧,薄唇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所有的心绪都被强行压抑在那张冷硬的面具之下。
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剧烈而复杂的暗流——有未及消散的余怒,有被现实冲击的错愕,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沉的焦虑。
医生动作麻利地拿出体温计,轻轻甩了甩,小心翼翼地抬起沈清欢纤细的手臂。冰凉的体温计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时,她似乎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发出小猫般微弱痛苦的呻吟。
那声微不可闻的呻吟,却像一根细针,猛地刺进了陆承渊紧绷的神经。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只有医生拆开消毒棉片包装的细碎声响。每一秒都仿佛被拉得无限长。
终于,医生取出体温计,凑到眼前仔细一看,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
“多少?”
陆承渊的声音骤然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紧绷,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医生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语气沉重:“陆总,39度1。高烧,非常危险,必须立刻降温处理,防止惊厥!”
“39度1……”陆承渊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像在咀嚼某种带着血腥味的苦涩。
他猛地抬手,动作近乎粗暴地扯开了紧束在脖颈间的领带,昂贵的丝绸领带被他随手扔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动作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失态。然而,在扯开领带后,他那骨节分明、惯于执掌一切的手,却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医生和他的助手立刻忙碌起来。冰凉的退热贴被小心地贴在沈清欢滚烫的额头上,冰冷的触感似乎让她在昏迷中感到一丝不适,眉心痛苦地蹙起,身体微微挣扎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只滚烫的小手,带着昏迷中毫无逻辑的力气,突然胡乱地摸索着,一把攥住了陆承渊垂在床边、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去的衬衫下摆!
那力道虚弱,却又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执拗。
陆承渊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电流击中。
“别…别走…”沈清欢烧得神志全无,眼睛依旧紧紧闭着,干裂起皮的嘴唇却微微翕动,发出破碎而模糊的呓语。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厚重的浓痰,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深重的、孩童般的依赖,“冷…好冷…。”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灼人的热度,直直撞进陆承渊的耳膜,狠狠砸在他坚硬的心防上。
他低头,看着那只死死攥着自己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的小手,又看向她烧得通红、痛苦蹙紧的小脸。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情绪,如同猝不及防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所有冰冷的壁垒。
他僵立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柔和的光线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将床上上蜷缩的人儿完全笼罩。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她滚烫的呼吸和他胸腔里突然变得沉重而混乱的心跳声。那只攥着他衣角的手,像一道滚烫的烙印,透过薄薄的衣料,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混乱的思绪。
时间在这一刻无限拉长。
陆承渊缓缓坐在床边,轻轻拂过她额头上的碎发。
一个名字,一个轻飘飘的、带着同样病弱气息的名字,从沈清欢干裂的唇间,又一次破碎地飘了出来。
“雪宁……冷……”
“雪宁……”
嗡——!
陆承渊的脑子里像是引爆了一颗无声的炸弹。所有的声音——医生的指令、助手翻找药物的窣窣声、仪器细微的嗡鸣——瞬间被抽离得干干净净。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
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他刚刚被软化、被触动的心脏!
“冷……”沈清欢无意识地重复着,身体在滚烫的高热中蜷缩得更紧,本能地寻求着那被攥住的、属于陆承渊衬衫下摆的一点点微薄的安全感。
“冷?”
“你也配喊冷?!”
一股狂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混杂着被背叛的剧痛和深不见底的恐惧,取代了所有刚刚升腾起的、不合时宜的柔软!那火焰烧尽了陆承渊眼底短暂的迷茫和动摇,只剩下足以撕裂一切的恨意!
陆承渊猛地抽手!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嘶啦——”一声清晰的裂帛声响彻死寂的房间!
那被沈清欢死死攥在手里,被他这毫不留情的、带着巨大憎恶的猛力撕扯,硬生生扯裂开来!
沈清欢的手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带得猛地甩开,无力地跌落在白色的床单上,指尖还残留着被扯断的几缕深色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