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那枚凝聚着毁灭气息的紫白色雷球,在周淮的瞳孔中缓缓放大,每一个跳跃的电弧,每一次能量的震颤,都清晰得如同烙印。雷球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狂暴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死死镇压着他周身每一寸空间,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四肢百骸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是之前硬抗雷蛇、强行闪避留下的创伤在咆哮。丹田之内,真元之海早已干涸见底,只剩下龟裂的“河床”和几缕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气息。神念更是萎靡不堪,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
挡不住。
躲不开。
避不了。
死亡的阴影冰冷而真切,扼住了他的咽喉,要将他的意识拖入永恒的黑暗。
认输吗?
不。
这个念头仅仅升起一瞬,便被更深处涌出的、近乎偏执的倔强与不甘碾碎。一路从杂役区挣扎至此,付出记忆剥离的惨痛代价,岂能倒在这里?倒在距离顶峰仅剩两步之遥的地方?
他还有……还有那与生俱来、却又如诅咒般伴随他的力量——那以记忆为薪柴,行欺天之事的心念之力!
代价?
他早已债台高筑,又何惧再多一笔!
就在那紫霄神雷即将吻上他额头,毁灭性的能量已经灼焦他发丝的刹那,周淮那双原本因力竭而有些涣散的眸子,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燃烧的疯狂光芒!
他放弃了所有徒劳的挣扎,放弃了调动那微薄的真元,放弃了催动那滞涩的身法。他将残存的所有意志、所有不甘、所有对生的渴望,乃至那因不断失去记忆而变得空洞却又异常执着的灵魂力量,尽数压缩、凝聚成一点!
那不是法术,不是武技,而是一个念头,一个违背常理、挑战规则的……“谎言”!
他张开嘴,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但他发出的,却是一道嘶哑却异常清晰的、仿佛直接响彻在规则层面的低吼,目标直指那道毁灭雷霆:
“此雷,轨迹……当偏三寸!”
“言”出,并非法随,而是一种更为本质的干涉!
没有灵光爆闪,没有气浪翻涌。但在那千分之一,不,万分之一刹那!那道携带着湮灭之威、本该笔直贯穿周淮头颅的紫霄神雷,其内部最核心的、维系着能量稳定与轨迹的某种“平衡”,或者说,是构成其“必然命中”这一事实的某种底层逻辑,被一股蛮横、诡异、不容置疑的外力,强行……扭曲了!
就像一幅精密运转的齿轮组中,被硬生生塞入了一粒微不足道,却足以改变一切的沙子!
轰!!!
雷球依旧爆开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云霄,刺目的紫白色雷光吞噬了方圆数丈的空间,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席卷开来,坚固的擂台地面被炸出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碎石被瞬间汽化!
然而——
本该处于爆炸最中心、尸骨无存的周淮,却在那毁灭性能量彻底绽放的前一瞬,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推开,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拨弄了一下!
雷球爆炸的核心,与他错身而过!
轰隆!!!
他依旧被那近在咫尺的爆炸余波狠狠掀飞,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跌,身体在空中不受控制地翻滚,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片的鲜血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嘭!”
他重重摔落在十几丈外的擂台边缘,身体在地面上又弹动了几下,才终于停下。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血沫,浑身焦黑,衣衫褴褛,气息微弱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但,他终究……没有死!
那必杀的一击,在最后关头,竟真的……偏开了!
整个主峰广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台下成千上万的观众,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张大的嘴巴忘记了合拢,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茫然与难以置信。
发生了什么?
那道雷……怎么会偏?
是雷啸师兄失手了?
不可能!那等威力的雷法,控制早已入微,怎么可能在最后关头失手?!
可若不是失手……那周师叔是怎么活下来的?
无数个问号在众人脑海中炸开,却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幕,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就连高台之上的各位长老,此刻也纷纷动容,不少人下意识地前倾身体,目光如电,死死盯着擂台上那道奄奄一息的身影,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
玄镜真人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似乎在急速推算着什么。
衍星河站在看台边缘,一直保持的温和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低声喃喃,声音微不可闻:“不是身法,不是护身法宝……是……命运轨迹……被干涉了?怎么可能……”
而此刻,擂台之上,最为震惊的,莫过于雷啸本人。
他保持着推出雷球的姿势,僵立在原地,脸上那胜券在握的狞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错愕与……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骇。
他对自己这一击有着绝对的自信!紫霄神雷,锁定的不仅是目标的身形,更是其气机!除非实力远胜于他,或者拥有极强的空间挪移类法宝,否则绝无可能避开!
可偏偏,那周淮,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活了下来!
不是靠速度,不是靠防御,更像是……那雷,自己“不想”打中他?
这个荒谬的念头让雷啸一阵烦躁。
“不可能!”他猛地甩了甩头,将杂念抛开,眼神重新变得凶狠,“装神弄鬼!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他周身雷霆再次汇聚,虽然气息因刚才那一击而略有下降,但威势依旧惊人,准备发动新一轮的攻击,彻底终结这个诡异的对手。
然而,就在他刚要动身的瞬间——
“噗——!”
躺在远处的周淮,身体猛地弓起,不再是咳嗽,而是喷出了一大团触目惊心的、带着暗沉血块的鲜血!这口血喷出,他的脸色瞬间从苍白变成了死灰,瞳孔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涣散。
与此同时,一股远比身体创伤更加剧烈、更加深邃的痛苦,猛地从他灵魂最深处炸开!
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某种存在被硬生生剥离、彻底湮灭的空洞与剧痛!
识海之中,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落!
一块远比之前任何一块都要庞大、都要璀璨、承载着无比厚重情感与记忆的琉璃,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便在无声无息中……轰然碎裂!化作无数黯淡的、失去所有光彩的尘埃,消散在无尽的黑暗里。
他忘记了。
忘记了一件对他而言,曾经重逾性命的东西。
那是他年幼时,母亲在病榻前,用枯瘦的手,颤巍巍塞给他的唯一遗物——一枚温润的、刻着平安符的普通玉佩。他忘了那玉佩的形状,忘了上面符文的细节,忘了母亲递给他时那不舍、担忧又充满期盼的眼神,忘了无数个孤寂夜晚,他握着那枚玉佩汲取温暖的感觉……
关于那枚玉佩,关于那份来自母亲最后的庇护与牵挂的所有记忆,所有与之相关的情感……彻底地、永远地……消失了。
代价。
这便是强行扭曲现实,逆转必死之局的……代价!
周淮躺在冰冷的擂台上,身体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眼神空洞地望着被阵法光幕隔绝的天空。他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就空了,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比身上的任何一道伤口,都要疼上千百倍。
他活下来了。
用一份永远无法挽回的珍贵记忆,换来了这苟延残喘的……片刻。
雷啸看着周淮那副明显遭受了某种可怕反噬、已然彻底失去抵抗能力的模样,虽然心中疑虑未消,但杀意更盛。此子太过诡异,绝不能留!
他不再犹豫,周身雷光再起,化作一道疾电,冲向瘫倒在地的周淮,右手高高举起,五指曲张,缠绕着刺目的雷霆,就要朝着周淮的天灵盖狠狠拍下!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