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熹,青玄宗山门前。
周淮准时抵达时,王铁山已然等候在此,那柄醒目的巨斧斜背身后,正活动着筋骨,显得跃跃欲试。林清瑶静立一旁,白衣胜雪,气息清冷,仿佛与周遭渐起的喧嚣隔绝。柳菲菲则稍晚片刻才到,鹅黄衣裙在晨风中轻扬,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仿佛不是去执行可能遭遇危险的任务,而是去郊游一般。
“人都齐了,出发!”王铁山声若洪钟,大手一挥,率先驾驭起一道土黄色的遁光,朝着西北方向而去。林清瑶与柳菲菲也各自施展手段,一道冰蓝,一道水绿,紧随其后。
周淮催动灵力,《浮光掠影》身法虽更擅短距离腾挪闪避,但用于赶路也自有一番轻盈迅捷,化作一道难以捕捉的淡影,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中后段。
四人一行,离开青玄宗护山大阵范围,外界天地灵气顿时变得稀薄而驳杂。脚下山河飞速后退,掠过凡人城镇、荒野密林,渐渐地,地势开始变得险峻,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蛮荒之地的原始与野性气息。
约莫两个时辰后,一片连绵起伏、望不到尽头的黑色山脉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那山脉上空仿佛终年笼罩着灰黑色的瘴气云雾,给人一种沉重压抑之感。尚未靠近,便能听到隐约传来的、不知名妖兽的嘶吼咆哮,令人心悸。
“前面就是黑风山脉了!”王铁山放缓速度,指着前方,神色也认真了许多,“都打起精神来!这鬼地方,看着安静,指不定哪个草丛里就蹿出个要命的东西。”
他在一处相对平坦的山坳处按下遁光,示意众人落下。
“烈阳谷在黑风山脉外围东侧,从这边过去,还要穿过一片‘枯木林’和‘毒沼泽’,路程不远,但需步步为营。”王铁山显然对这里颇为熟悉,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袋中取出几张驱瘴符分发给众人,“贴上,这里的瘴气有毒,吸多了损修为。”
周淮接过符箓,依言贴在衣襟内侧,一股清凉气息散开,将周遭淡淡的腥甜瘴气隔绝在外。他暗中运转《蕴神诀》,将心念之力如同无形的蛛网般,以自身为中心,缓缓向四周弥散开来。
这种感知方式,比单纯的神识探查更为玄妙。神识如同触手,主动去“触摸”和“分辨”,而心念感知则更像是一种被动的“接收”与“共鸣”,能捕捉到一些神识容易忽略的、属于生灵的情绪波动和环境中的细微异常。
队伍再次启程,这次改为徒步,由王铁山手持巨斧在前开路。他经验老道,步伐沉稳,目光如炬,时常能提前发现一些隐匿的毒虫或不起眼的陷阱。
林清瑶走在中间,她话不多,但观察入微,偶尔会出声提醒前方路面有异,或是某处岩壁可能有落石风险。她手中扣着一枚冰蓝色的玉佩,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柳菲菲则跟在林清瑶身侧,时而好奇地东张西望,时而被突然蹿出的小型妖兽吓得低呼,紧紧抓住林清瑶的衣袖,表现得与寻常初出茅庐的少女弟子无异。
周淮负责断后,他看似低调沉默,大部分注意力都沉浸在那种奇妙的心念感知中。
在他的“心念视野”里,周围的枯木不再是死物,它们散发着一种沉寂、枯败的意念;脚下的沼泽咕嘟着气泡,传递出污浊、吞噬的欲望;偶尔掠过树梢的飞鸟,带着惊慌与警惕;潜伏在灌木丛中的低阶妖蛇,则散发着冰冷与饥饿的杀意……
他“看”到了一条隐藏在枯叶下的毒蜈蚣,在王铁山即将落脚的前一瞬,轻轻踢动了一块石子,使其改变了路线。
他“感觉”到右前方一片看似平静的泥潭下,潜伏着一头气息相当于筑基初期的“淤泥兽”,及时出声提醒,让队伍绕行。
他甚至还“捕捉”到,侧后方一丛茂密的荆棘中,几朵颜色艳丽的蘑菇散发出诱人采摘的精神波动,但那波动深处,却隐藏着致命的迷幻毒性。
这些潜在的危险,都被他于无声无息间,借助心念感知提前规避或提醒。王铁山和林清瑶虽觉有些巧合,但也只当是周淮观察细致或直觉敏锐,并未深想。
而在这个过程中,周淮也在不断观察着他的队友。
王铁山情绪直接而强烈,如同燃烧的火焰,警惕、兴奋、偶尔对柳菲菲的大惊小怪感到无奈,心思纯粹,给他的感觉是坦荡而可靠。
林清瑶的情绪则如同一潭深水,表面平静,内里却有着清晰的冷静、审慎,以及一丝对周围环境、对队友状况的关切。她的气息与周淮的心念接触时,带着一种清凉的排斥感,并非恶意,而是其自身功法与心性的自然防护。
至于柳菲菲……
周淮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表面看来,她的情绪波动与她的行为一致,好奇、雀跃、胆小、依赖。但在周淮那涉及本源的感知中,却总觉得有一层薄薄的、难以穿透的“纱”。那层“纱”之后,她的情绪核心似乎过于“平稳”,与外在表现出来的丰富情感有一种微妙的脱节。尤其是在他数次暗中化解危机之后,柳菲菲那看似纯粹的“庆幸”与“后怕”情绪下,似乎隐藏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审视?
是错觉吗?还是此女天生心思深沉,善于伪装?
周淮无法确定,但他心中的警惕并未因柳菲菲一路上的“正常”表现而减少,反而因为这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而稍稍提升。他决定继续观察,在获得确凿证据前,不宜打草惊蛇。
队伍在王铁山的带领下,有惊无险地穿过了枯木林与毒沼泽。越是深入,周围的环境越发幽深,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光线变得昏暗,空气中弥漫的妖气与蛮荒气息也越发浓重。妖兽的嘶吼声似乎也更近了些。
“前面再翻过那个山头,就是烈阳谷了。”王铁山指着前方一座光秃秃的、呈现暗红色的山岭说道,“都小心点,烈阳谷附近火属性妖兽活跃,那赤阳草的守护妖兽‘火蜥’倒还好说,就怕运气不好,撞上更难缠的家伙。”
周淮点头,目光却望向前方那暗红色的山岭,以及更远处那被灰色瘴气笼罩的山脉深处。
在他的心念感知边缘,除了那些躁动、凶戾的妖兽气息外,似乎还萦绕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与其他气息格格不入的阴冷。
那阴冷,并非妖兽的暴虐,也非环境的死寂,更像是一种……带着某种意志的、潜藏的恶意。
周淮望向山脉深处,目光微凝。
“这次任务,恐怕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