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磊端起搪瓷缸慢悠悠喝了口，那缸子沿上还缺了个小口 —— 还是在红星厂时被李解放撞掉的。嗨，还能咋地？军厂有军区统筹，供应商都是定点的，按规矩办事就行 —— 哪像红星厂那样得自己跑断腿？ 他特意把 军区统筹 四个字说得重重的，跟敲锣似的。
李解放的脸僵了一下，跟冻住的猪肉似的，可转眼又堆起笑：那... 军厂的采购台账能不能让我瞅瞅？就一眼，回去也好给大伙做做示范。
钱磊一口茶水差点喷到他脸上。这货是来取经还是来当间谍的？他敲着桌子，一脸为难：兄弟，这不合适啊。军厂的台账涉及保密信息，别说我，就是王厂长也不能随便让人看。 他话锋一转，不过大体流程我可以跟你说说，都是公开的规定。
接下来半个钟头，钱磊从 采购申请得经三审 讲到 供应商资质审查标准，全是文件上能查到的官话套话，听得李解放直打哈欠，可还得装作听得津津有味，那表情跟吞了苍蝇似的难受。
所以说啊，关键还是得按规章制度来，不能走歪门邪道。 钱磊意有所指地瞥了李解放一眼 —— 这货以前在红星厂，就爱搞 走后门 那套，采购的零件比市场价高一半，回扣倒拿了不少。
李解放干笑两声，端起桌上的热茶猛灌一口，烫得直吐舌头：钱科长说得太对了！对了，听说你种的水稻特别厉害？亩产八百斤？能不能带我去开开眼？
钱磊心里冷笑，这小子还真是得寸进尺。但他脸上依旧笑着：小事一桩！不过试验田刚翻土，就一堆泥巴，有啥好看的？
看看泥巴也行啊！说不定能沾点仙气呢！ 李解放拍着马屁，眼睛却贼溜溜地往窗外瞟，跟寻找猎物的狼似的。
钱磊带着他往试验田走，特意绕开仓库区。路上碰见几个工人扛着钢材往车间去，钱磊故意大声打招呼：这是刚到的普通碳钢吧？看着成色一般啊。
领头的工人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是啊钱科长，就是普通料，给学徒练手用的。
李解放的耳朵竖得跟雷达似的，可他哪懂什么碳钢合金钢，平时就知道往李怀德跟前凑，这会儿只能干瞪眼。
到了试验田，钱磊指着翻好的黑土：你看，这就是准备种
金珠 2 号
的地，刚施了肥。
李解放蹲下身抓起一把土闻了闻，皱着眉头：也没啥特别的啊... 是不是有啥特殊肥料？
哪有什么特殊肥料。 钱磊笑着踢了踢脚下的土，就是咱军工厂的大粪攒得足，肥力旺！解放兄弟要是不嫌弃，回去的时候带两筐？保证红星厂的庄稼也能增产！
李解放的脸
地白了，跟张纸似的，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红星厂的肥料也够用！ 他心里指定在骂钱磊损，可又发作不得 —— 谁让他有求于人呢。
正说着，老郑挎着个篮子走过来，里面的西红柿红得发亮，跟小灯笼似的。钱科长，给你送点水果！ 老郑嗓门跟喇叭似的，故意把篮子往李解放面前凑，哟，这不是红星厂的李干事吗？尝尝咱军厂的西红柿？冬天能吃上这玩意儿，也就咱军厂有这条件！
李解放看着水灵灵的西红柿，喉结动了动 —— 红星厂的食堂现在连白菜都吃不上，顿顿是冻土豆，吃得工人们脸都绿了。他刚想伸手去拿，老郑
地把篮子收回去，塞进钱磊手里：钱科长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钱磊拿起一个西红柿咬了一大口，酸甜的汁水流了一嘴角：嗯，真甜！解放兄弟要不要尝尝？
李解放咽了口唾沫，强笑道：不了不了，我还有事，得赶紧回红星厂汇报呢。 他实在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怕是得被馋死，还啥有用的信息都没捞着。
这么快就走？ 钱磊假意挽留，我让食堂杀只鸡，咱哥俩喝两盅？
不了不了，真有事！ 李解放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转身就往门口跑，脚步踉跄得像是被狗撵了。
钱磊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慢慢敛去。老郑凑过来：这小子肯定没安好心，要不要跟王厂长说说？
不用。 钱磊擦了擦嘴角的汁水，他不是想知道采购渠道吗？我
好心
给他指几条路就是了。 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你去把那几家早就停产的供应商名单找出来，越详细越好。
老郑眼睛一亮，跟点亮的灯泡似的：明白！给这小子挖个坑，让他掉进去爬不出来！
......
李解放的手指在茶杯沿上划来划去，那搪瓷缸子被他摩挲得跟镜子似的。窗外的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玻璃上， 的声响像有人在挠痒痒，可他心里那点痒痒劲，比这风雪急十倍。
钱科长， 他忽然放下茶杯，往前凑了凑，椅子腿在水泥地上蹭出刺耳的声响，跟指甲刮玻璃似的，不瞒你说，红星厂现在快断粮了 —— 不是人吃的粮，是机器吃的 。轧钢机都快饿瘦了，李怀德厂长急得满嘴燎泡，昨儿还说呢，要是再弄不到好钢材，就得眼睁睁看着生产线趴窝。
钱磊往火炉里添了块煤，火苗
地窜起来，映得他半边脸发红，跟抹了胭脂似的。钢材啊... 他拖长了调子，像是在犯难，这玩意儿现在比金子还金贵，军工厂也是按指标领，多一根都申请不下来。
李解放的眼睛却亮了，跟黑夜里的狼眼似的。他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钢笔早就没水了，还在那儿假装记录：我不是要军厂的指标，就是想问问，你以前在红星厂时，常合作的那几家供应商，能不能给指条路？哪怕只是个名字地址，我们自己去跑，成不成的好歹有个盼头。
这话里的急切快从嗓子眼溢出来了。钱磊心里明镜似的 —— 李怀德这是把李解放当狗放出来了，想顺着以前的路子偷师。可惜啊，他早就不是那个在红星厂忍气吞声的钱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