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安算是彻底无语了。
人要是倒霉到了极致,反而会生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他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想了三天三夜,终于想通了。
斗不过,根本斗不过。
这个世界从上到下,从皇帝到丫鬟,脑子都有问题。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躺平享受吧。
不就是去江南当巡抚吗?
去!
不就是带着二十万两银子吗?
带!
他要把这笔钱,花得惊天动地,败得人神共愤!
他就不信了,贪污一个县的钱死不掉,他把整个江南的税收都贪了,那狗皇帝还能保他?
下定决心后,李道安整个人都轻松了。
他走出书房,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甚至有心情伸了个懒腰。
“大人,您想通了?”
赵铁柱顶着两个黑眼圈,满脸关切地凑了上来。
“准备一下,明天出发。”
李道安懒洋洋地吩咐。
“好嘞!”赵铁柱精神大振,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制作精美的紫色票据,献宝似的递了过去,“大人,您看!那二十万两银票太占地方,我托人去州府,换成了大夏皇家钱庄最高规格的‘紫金票’!这一张,就顶二十万两!而且全国通兑,方便得很!”
李道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看着那张比圣旨还精美的紫金票,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脑门。
他原本的计划是,路上找个机会,把那厚厚一沓银票往山沟里一撒,就说被强盗抢了。
现在好了。
就他妈一张。
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就算把这张票吞进肚子里,拉出来的恐怕都会变成一块刻着“忠臣李道安”的二十万两金砖。
绝望,再次将他淹没。
第二天,车队缓缓驶出石盘县。
百姓夹道相送,哭喊“李青天”的声音此起彼伏,听在李道安耳朵里,比催命的咒语还难听。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马车里,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大人,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一只纤纤素手递过来一个水囊。
是那个叫月儿的丫鬟。
李道安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接无视。
这个丫鬟,比系统还可怕,他现在看见她就脑仁疼。
夏清月也不在意,她收回水囊,然后献宝似的,从自己的小包袱里,展开了一卷羊皮地图。
“大人,这是月儿昨晚熬夜为您绘制的‘江南进军路线图’。”
李道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进军?
我他妈是去上任,不是去打仗!
他耐着性子瞥了一眼,地图上密密麻麻,不仅标注了沿途的府县、驿站,甚至连哪个山头有土匪,哪条河里有水怪都画得一清二楚。
“我们走官道。”
李道安指着地图上最粗的那条红线,有气无力地开口。
那是从雁门郡直通江南的最快路线,全程官道,日夜兼程,十天就能到。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江南花天酒地,然后被抓起来砍头了。
“不行!”
夏清月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
她的小脸上满是严肃,指着那条官道。
“大人,这官道看似最快,实则最险!”
“为什么?”
李道安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被快速消耗。
“因为目标太大了!”夏清月分析得头头是道,“您现在是严党的眼中钉,官道上处处都是他们的眼线。我们这么大摇大摆地过去,一举一动都会被他们监视,还怎么实施您那‘暗度陈仓’的宏伟计划?”
李道安:“……”
我没什么宏伟计划!我唯一的计划就是去死!
夏清月的小手在地图上移动,最终点在了一条蜿蜒曲折,需要绕行山区和沼泽的羊肠小道上。
“我们走这条路!”
李道安看了看那条路,感觉血压又上来了。
走这条路,起码要多花半个月!
“为什么?”他咬着牙问。
“大人您看,”夏清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这条小路,沿途会经过三座废弃的铁矿,和两处已经明令禁止的私盐产地。这都是江南士族在暗中把持的产业!”
“我们走这条路,一来可以避开严党的耳目,出其不意。二来,还能顺路‘考察’一下他们的根底,为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搜集第一手的情报!”
“这叫兵行险着,声东击西!”
李道安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只是想走条高速公路去投胎,这个丫鬟非要拉着他去走什么敌后穿插的特种兵路线。
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最后可能不是被砍头死的,而是被这个丫鬟活活烦死的。
与此同时,已经人去衙空的石盘县县衙对面。
“砰!”
悦来茶楼的雅间里,一个名贵的青花瓷茶壶被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刘三爷的胖脸因为愤怒而扭曲,胸口剧烈起伏。
他看着窗外那些还在议论“李青天”的百姓,听着他们嘴里对李道安的赞美,妒火中烧。
完了。
他刘三爷在石盘县的威信,全完了。
那个李道安,不仅没死,还风风光光地高升了。
而他,因为给“豆腐渣”工程捐款,成了全县的笑柄,家里的田产地契,也因为那场洪水贬值了大半。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这仇,不共戴天!
“来人!”
刘三爷对着门外低吼了一声。
一个精瘦的汉子闪身进来,躬身候命。
“去,把城南的那几个铺子,还有东郊的五十亩水田,全卖了!”
刘三爷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血光。
“凑足五万两!我要买那个李道安的命!”
“三爷,这……”
“按我说的办!”
半个时辰后,城西一处偏僻的破庙里。
刘三爷将一个沉甸甸的钱箱,推到了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人面前。
“五万两白银,一分不少。”
黑袍人没有碰钱箱,他发出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干涩而沙哑。
“你要杀的人,是新任的江南巡抚,当朝的红人,皇帝眼前的准驸马。他现在气运正盛,不好杀。”
“我不管什么气运!”刘三爷状若疯魔地低吼,“我加钱!我只要他死!”
“我要你们‘无常阁’最好的杀手!那个从不失手,要价最高的!”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
“你确定?”
“我确定!”刘三
爷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我要‘魅影’!”
黑袍人终于点了点头。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的符纸,用手指在上面画了几下,然后屈指一弹。
那符纸无火自燃,烧尽后,化作一缕极细的黑烟,飘飘摇摇地钻出破庙,消失在天际。
遥远的崇山峻岭深处,一座终年被黑雾笼罩的古堡内。
阴森的大殿中,整齐地排列着上百块黑色的魂牌。
忽然,大殿最深处,最高的一层架子上,一枚刻着古朴鸟形花纹和“魅影”二字的魂牌,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阵妖异的红光。